成亲六步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
搁在旁人家里,少不得要花小半年的精力,方能娶回妻子——但是,田穰苴却是例外!
田穰苴不愧是田穰苴,愣是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之事:只才短短七天,便完成了常人需要长达半年的礼节——
只等三天之后,齐王女儿吕邗姜便能下嫁于他!
曾经,齐王暗地惊叹田穰苴觊觎女儿已久,雷霆手段不说,下手也够快、够准、够狠、够稳……原以为田穰苴已是神迹,没想到吴王夫差亦是不差!
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齐王瞪着眼前的下大夫,近期才提拔的弦施,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甚么?——寡人没能听清……”
作为主动监督吴国动向的主要成员,弦施咽了咽口水,勉强按捺内心的焦躁,回道:“吴王夫差怒发冲冠为红颜,指责大王您无视他的心意,竟将您的女儿、他心爱的美人邗姬嫁给旁人……前天凌晨,吴王夫差已然突袭本国边境的留舒一带——小臣收到消息,急忙赶来,还请大王早作决断!”
”甚……甚么?邗姬?……留舒?——这不可能!“齐王大惊,关注点显然是后者:留舒虽为齐国的边境,向来地广人稀,但也不可能毫无征兆地,被吴国偷袭!
毕竟吴国距离齐国,相距不下千里,怎么可能在很短的时辰内,毫没被人察觉地袭击了留舒,并且成功了呢?
“回禀大王,据说吴王亲自率兵,坐船强渡……”弦施硬着头皮回答,“据说,只才花了一日,便占领了留舒。”——事实上,弦施的震惊不亚于齐王:早闻运河凿好,势必引来吴国的野心!清楚吴国极有可能会来攻打齐国,弦施真的没料到他们利用运河邗沟,居然如此快速地攻进齐国境内!
齐王听罢,只觉头晕目眩。
运河!运河!又是运河惹的祸!
吴王利用运河,率军攻打齐国!
这一时刻,齐王内心极度后悔:后悔他为甚么鬼迷心窍,当初竟会同意吴国的凿河请求!
他分明是让齐国陷于危难啊!
这时,齐王终于后知觉地明了邗沟运河具备军事行动便利性的的这种重要性。恍惚片刻,齐王这才想起吴王夫差攻打齐国的理由,吃惊道:
“邗姜?……”
“是的。”弦施不得不重复一遍,“吴王夫差说您无视他的心意,故意将他心仪的美人、您的女儿,指嫁给一个毫无用处的支庶!”
齐王:“……”
弦施干巴巴地道:“请大王早做决定。”
齐王:“……”
终于,齐王听清了,却是瞪大两眼,急声道:“决定?——如何决定?”
弦施顺口道:“还请大王将邗姬献给吴王……”
“荒唐!”齐王重拍案几,“随意将一国女儿当作礼物,送给吴国……绝对不行!”——大国的尊严何在?还要不要了?!虽是这般想着,齐王却迟疑不定,竟有三分意动:只是邗姬即将嫁给田穰苴,倘若突然把邗姬送给吴王夫差……
不必多想,这会绝对得罪田穰苴本人——
指不定田氏一族也会跟着迁怒!
托住下巴,齐王思量良久,方道:“召集所有大臣们前来议事——尤其是田军司马,他必须过来!”
弦施领命,不敢耽搁,疾步地退下,立即派人通知临淄城内所有的大臣们,请他们务必前来开会——少时,大臣们相继地赶来,除了晏氏和阚氏……
晏氏家族的族长晏圉巡逻于北,无法赶回,甚至他的族人们,亦都没法出席——而阚氏,听说田氏会参与议会,便非常硬气地拒绝出席!
且不提齐王是何等唏嘘感慨,体谅了晏氏和阚氏,光是赶来的大臣们,他们相互地攀谈,或是打个招呼,或是混个脸熟,顺便地低声询问弦施,想要提前了解是何情况,居然严重到需要及时召开议事!
弦施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众大臣们一脸恍然:原来,是为了战事啊?
——吴国乘河而上,居然攻打齐国!
众大臣们十分不满,气愤吴国不讲信用:两国联盟,吴国却莫名其妙地偷袭——唯有少数有识之士,隐晦地瞄了一眼田穰苴,欲言又止。
即便提拔为军司马,田穰苴的官阶依旧不高——虽然田穰苴也曾任过大司马,很是辉煌,但那也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田穰苴行事低调,混迹大臣们当中,根本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目光一闪,田穰苴与弦施暗地交换彼此的目光,随后昂首挺胸,随众一同迈进临淄宫的议殿。
临淄宫,议殿。
齐王居坐首位,端看大臣们逐个前来,先是行礼,后是站至一旁,等候他的发话——过了一会儿,齐王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道:“吴王率兵攻打齐国,诸位谁可领兵退敌?”
当真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大臣们一惊,似是没猜出齐王居然这般坦然——愣了半晌,一名文士打扮的年长男子道:“大王,小臣认为应将邗姬送往吴国……”
田穰苴挑了挑眉,斜视那名年长男子,无声地冷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鲍牧——这个老家伙,不去指点诸公子们,非在这里捣乱,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又有一位长者哂笑,“鲍上大夫,你是糊涂了不成?竟敢乱出主意!即使将邗姬送往吴国,吴王就一定会退兵么?……你就不怕邗姬根本抵达不了吴国么?”
“你——”鲍牧涨红了脸,“你敢暗杀邗……”
“住口!”那位长者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邗姬乃大王女儿,小臣怎敢行那鼠辈之事!”
“可是……”众大臣们面面相觑,“不送邗姬,谁来领兵退敌呢?”
大臣们无声地交换彼此的目光,就见有个年青武将勇跃地跳出,自荐道:“本将愿往!”
众人视之,哈哈大笑变成鸦雀无声:此人乃是国夏,国氏家族的中流砥柱!
国夏——姜姓,国氏,名夏,人称国惠子,齐国上卿,受齐王重视,性情沉稳,一生无败迹,虽说比不上曾经的大司马,却也是难得大将!
眯眼已有三分杀气,国夏似用挑衅的目光,环顾一众大臣们,好似在说:「瞧一瞧你们胆子,也就配耍一耍嘴皮子了!」
一众大臣们皆都脸红脖子粗。
却听一名大臣怒道:“休要激将——征战名单之上,加本臣一个!”
“谁怕啊?”众人亦不服,纷纷地叫嚷,“本臣愿往!”
转过头去,众大臣们齐齐地转向齐王,接二连三道:“小臣愿往!”
“别闹了,你连弓箭都握不起,你拿甚么对抵御吴国?”
“你还敢说我——你坐船都晕船,何苦再趟那边的浑水!”
“好哇!你竟然乱说……”
“乱不乱说,心里有数,还需我说?”
“你……我可全为你好哇!那吴国水军很厉害……”
“……既是敌不过吴军,不如求和罢?”
“求和?——作梦!”
很快地,议殿摇身一变,沦为菜市场:一表人才的大臣们宛如脱了缰绳的野马,要么相互地拆穿对方的黑历史,要么讨论是战是和——吵至最后,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方是主战,誓要战至到底;另一方是主和,期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叽叽喳喳的大殿里,齐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大臣们,一时竟觉无言以对。
齐王本来不太赞同国夏前往战场——齐国名将没剩多少,齐王是半点都离不开国夏……刚在烦恼怎样说服国夏的出战请求,齐王便见大臣们争吵不休,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国夏不离开,一切都好说!
再看一看,有谁合适罢?
齐王暗地瞥向田穰苴。
田穰苴仍旧默不作声。
……竖起两耳,聆听许久,某个人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大吼:“主战!恒愿亲往!”
嗯?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田氏家族的嫡子——田恒目光炯炯,坚定地看向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