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一身湿衣,吕邗姜快速地奔跑,生怕身后的那个家伙横空出现。
太糟糕了。
那家伙是谁?
吕邗姜直觉她不认识那人,不敢和他多加接触,趁他不备,急忙地逃了。
东窜西绕,吕邗姜很快地跑出桃花林。
回头再看桃花林,吕邗姜直感一股淡淡的忧伤:三年了,三年了,为了等待吴郎的提亲,她花了三年的时日种了满山的桃花林、建了大大的池塘和一座类似吴国房屋建筑的小木屋,就只为了思念吴郎,然而……
然而,吴郎却已娶了别人。
眨了眨眼,吕邗姜努力地把打转在眼眶里的泪水给逼了回去:不许哭,不许哭,在没见到吴郎之前,在没听到他亲口说他已娶了夫人之前,她绝不能动摇!
定了定神,吕邗姜快步地钻进乡学里的一所屋子里,想把湿衣给换下——乡学里有一所房间,专供她居住,备有几件衣裳。
而且,她也不信那人会猜到她根本没走……
最危机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地。
轻轻地推门,吕邗姜走了进去,却差点惊叫出声——那屋里竟然有人!
是吕瑞姜!
吕瑞姜笑眯眯地望着大惊失色的吕邗姜,说道:“可让瑞姬找着你了。”
“你……你……”吕邗姜吃惊不已,“你怎会在这?”
“瑞姬为何不能在这?”吕瑞姜不以为然说,“你该不会不晓得你的身边就没几个真心忠于你的罢?……像这样的普通居所有谁会不知道呢?”
“你说甚么?……”吕邗姜敛容,心下一沉。
“嗯哼~谁让你住在这儿?”吕瑞姜眨了眨眼,打量吕邗姜深身湿透,连忙转过身去,从柜已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熟门熟路得好像她也住在这里一样。
吕邗姜冷静下来,淡淡地道:“你也想抓我回去么?”
“谁说的?”吕瑞姜将衣裳递给吕邗姜,还特意关好屋门,背对吕邗姜,让吕邗姜换好衣裳,“瑞姬只想帮你而已——你既然想要出城,少不得要靠瑞姬了。”
吕邗姜飞快地换好衣裳,皱眉道:“你这么劳心劳力,图的是甚么?”
似是估摸吕邗姜换好衣裳,吕瑞姜转过身来,跺了跺脚,嗔道:“邗姜姐姐,瑞姬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不要老是拒绝瑞姬,行吗?”
吕邗姜不置可否,不想询问吕瑞姜为何如此善变——
吕邗姜永远忘不了幼时正因吕瑞姜诬陷于她,害她差点失去性命——那时的吕瑞姜在欺骗她时,也是这般纯良无害,看不出半分敌意!
“那我该如何出城?”少了几分疏离之感,吕邗姜开门见山地提问。
吕瑞姜大喜:终于攻略吕邗姜成功——好歹她给自己好脸色了!
“你跟瑞姬来。”吕瑞姜招了招手,“临淄南城的守卫士兵是瑞姬哥哥的手下,假如瑞姬驾着牛车出城,想来他们定然不会为难——”
吕邗姜两眼一亮,却又担心道:“他们管得严么?”
“……不严。”吕瑞姜挥了挥手,“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瑞姬驾来牛车,到时你藏在牛车里,咱们就能浑水摸鱼地溜掉。”
“不可。”吕邗姜皱了皱眉头,“我躲起来倒没甚么——倒是你,无缘无故地驾车过来,动静太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那……那要怎么办?”吕瑞姜眨了眨眼,“要不你跟瑞姬走?”
吕邗姜思量片刻,居然应道:“也好,只要你我动静轻点,就不会被人察觉——”
刚话落音,便见屋门嘭地被人打开——
吕邗姜和吕瑞姜吓了一跳,就见一群士兵堵在门口——额前有一束白发的统领从中走来,盯着吕邗姜,无情地宣布道:“你们已被察觉了。”
“啊——”吕瑞姜直指那统领,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是田穰苴!……”
田穰苴看向吕瑞姜,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纠结,疑道:“……瑞姬?”
“你们认识?”吕邗姜轻声地说。
吕瑞姜道:“算不上认识——上次追……追田恒时,巧遇他罢了。”
田恒?——田氏一族的少宗子么?
吕邗姜轻微恍然。
却听吕瑞姜一个劲儿地嚷道:“田穰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着本姬子,就不怕本姬子找哥哥和君父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你……”田穰苴额头冒出几根青筋,大声地喝道,“来人!把瑞姬送走!”
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夹住吕瑞姜,干脆利索地将带她走,凭借吕瑞姜如何挣扎大叫都无济于事——吕瑞姜挣脱不了,猛地扭头,急声地道:
“邗姜姐姐,邗姜姐姐,你不必担心瑞姬,瑞姬会没事的!”
为难吕瑞姜,身陷困境,却不忘安抚吕邗姜。
吕邗姜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出声过。
转看眼前的领统,吕邗姜不吵不闹,静静地与他对峙。
田穰苴?——他是田穰苴?
吕邗姜感觉这个名字好耳熟: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呢?
不由地抬起头来,吕邗姜细细地打量田穰苴,顿时发觉这位名叫田穰苴的统领竟与孙武有几分相像——吃了一惊,吕邗姜脱口而出:
“你是何人?吴国使臣孙武与你有何关系?”
田穰苴沉默一下,并未回答,而是道:“邗姬真教人好找……费了这番功夫,总算将你找到——大王非常挂念你,还请邗姬乖乖回宫罢?”
“挂念?”吕邗姜皱了皱眉头,“田统领真是会说笑,君父从不会挂念他的儿女,除了晏孺子——邗姬回不回宫,与君父而言也并无影响,不过是缺个能够取乐的玩笑……还请田领统放过邗姬,邗姬日后定会还恩于你。”
吕邗姜低声地请求,尽管觉得田穰苴不会松口,却仍想一试。
“抱歉,职责所在。”田穰苴轻声一叹,把手一挥,示意士兵上前——
“慢着!”吕邗姜大喝,喝住士兵,“邗姬既能出宫一次,自然也有第二次、第三次!烦请田统领先替邗姬转告君父,如果他再逼迫邗姬,邗姬宁可叛国!……”
“叛国?”田穰苴一惊,“你可知叛国是何罪行?尤其是你身为大王的女儿……”
“只、是、庶、女!”吕邗姜一字一句说,“君父替邗姬择婿,邗姬很是高兴,可是君父替邗姬择婿之人,都配不上邗姬!偏偏君父认为邗姬只是庶女,能嫁给臣子当个正妻,便已算抬举了邗姬……哼!却不知邗姬心里有人——就算没有,邗姬也不想嫁给那些男子!邗姬只愿找个心仪的男子嫁了!”
听着吕邗姜满嘴“嫁人”,田穰苴心中一动,便道:“敢问邗姬,你想嫁给何人?”
“忠于君父、齐国而不忠于公子、家族,一生只娶一位妻子,不许再有滕女!”吕邗姜大胆地宣布,“只要有人符合以上标准,并且心仪邗姬,无论他是穷是贫、是嫡是庶,邗姬亦愿意嫁给他,此生不悔!……”
吕邗姜捂住胸口:不是她不想嫁,实是所嫁之人都已参与争嫡——君父已老,迟早薨逝,指不定齐国会陷入内乱!她无母无兄,难免随波逐流,届时站对了人倒也罢了,否则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田穰苴似有同感,动容道:“邗姬之心,人人心向之,为何不说与大王听去?你既想找个夫君忠于大王,想来大王也不是不近人情,不如回宫与他一说,倘若他不同意,那苴很愿出手,帮你离开齐国,不知邗姬可信苴否?”
吕邗姜思索片刻,轻轻地点头——
即便不点头也不行,她一人无法逃开田穰苴的追踪,还不如卖个乖,给田穰苴留个好印象!
田穰苴微微一笑,喝退左下,亲自地拱手,温声道:“有请邗姬。”
吕邗姜一顿,跟在田穰苴的身后。
下楼之后,吕邗姜再遇吕瑞姜——
原来,吕瑞姜并未被田穰苴带走!
一见吕邗姜,吕瑞姜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泪眼汪汪道:“邗姜姐姐,对不起,是瑞姬没用……”
“让你担心了。”吕邗姜莞尔一笑,“没事了,咱们先回宫罢?”
吕瑞姜一愣,斜视田穰苴,见他不动声色,便道:“回宫?——他没把你怎么样罢?”吕瑞姜狠狠地瞪了几眼田穰苴,活像田穰苴欺负了吕邗姜。
“没有。”吕邗姜轻抚吕瑞姜的脑袋。
姜撇了撇嘴,吕瑞挽住吕邗姜的胳膊,得瑟极了。
也不晓得吕瑞姜得瑟甚么劲儿。
当然,最后与吕邗姜、吕瑞姜一同返回的,还有冬多——
“……冬多?”乡学入口,瞧见冬多,吕邗姜及时地刹车,差点把姐姐二字喊出口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冬多喜泣而笑,笑道:“听说姬子您曾在街市,所以婢子就去了街市……”
谁能料到,冬多的行踪被士兵们打上可疑的标签,就此给盯上了。
也因此,冬多没能跑过他们,被他们抓住了——
瞅着冬多一脸懊恼的表情,田穰苴实在忍不住地笑了,调侃道:“跑了大鱼,钓着小鱼,甚好甚好。”
吕瑞姜翻个白眼,哼道:“谁是鱼啊?”
吕邗姜则扭过脸去,故作不理。
田穰苴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将三人送往临淄宫去。
时隔三天,吕邗姜又返回了临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