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仰着可爱的小脑袋，盯着小嘎子眨了眨眼，忽然开口道：“你这人打扮好生奇怪，不伦不类的！”

她这话说得没错，小嘎子的打扮确实有些另类，身上的衣服组合多少有点混搭的意思，有的是稍有身份地位的人穿的，比如软脚幞头，这是文官或学士常戴的。也有的是市井普通人穿的比如褐色裈裤，不穷不富不文不武的。

古代人穿衣往往不像现代人那样随意，通常都会严格遵守各自的阶级，进行相对应阶级的装扮。高官有高官的打扮，豪富有豪富的打扮，文士有文士的打扮，武夫有武夫的打扮。

像小六子的打扮，就是标准底层苦人的打扮，赵国栋则是僧人或文士的打扮，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土兵，是武人打扮，果儿是标准丫鬟打扮。

而小嘎子呢，完全看不出他是哪个阶级的，只能猜测肯定不是穷苦人。然而他那副饱经高原气候吹晒出来的沧桑脸庞，与周围贫民窟、茅草屋的环境，怎么都跟他的穿着不搭。

小嘎子同样没有因为果儿的话而生气，毕竟以往就有不少人吐槽他的名字和衣着。他看了看可爱的果儿，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喜爱之情，但脸上却没有变化。他疑惑地问赵国栋：“二当家，这位小娘子是……”

娘子这个称呼在宋朝并非是指妻子，通常是用来称呼未婚少女的，不过有时候也可以引申为对所有年轻女性的称呼，也就是说已婚的少妇也可以被称为娘子。所以在水浒传里，外人也可以称呼林冲的老婆为“娘子”，这个词也可以理解为“姑娘”。直到后来明清时期，娘子才成为了丈夫对妻子的专用称呼。

因为果儿年纪太小，所以小嘎子称呼果儿时，多加了个“小”字，是为小娘子，即小姑娘也。

小六子一脸不爽地看着果儿，刚要告诉小嘎子这是“勾栏里跟出来的小贱人”，却被赵国栋打断：“哦，半路上捡来的，不用管她！”

“……”

小六子又问了下小嘎子这里的情况，得知他自前日进入县城后，发现街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搞得他很难打探到什么。

最后不得已，只得先在这片贫民窟潜伏下来，等候赵国栋二人的到来。

至于这间茅屋，原本是属于本地一个穷苦人的，那人前几日发病死了，屋子便空下来了。因为茅草屋本身不值钱，屋里家徒四壁，连家具都没，更没什么值钱的物事，同时又因为此屋没有房契地契，属于标准的“违章建筑”，只是一时没人来管而已。所以短时间内倒也没人打这间屋子的主意，这正好便宜了小嘎子。

不过若是小嘎子他们不来，过上一阵子，倒是会有城外的流民或者城内的泼皮混混过来占据。毕竟这屋子就算再不值钱也是个“城里住宅”，住进来就可以升格为“城里人”了！

赵国栋捏了捏下巴，问道：“这么说来，城里的情况你也了解得不多？”

小嘎子这才露出了表情，惭愧地低头道：“是，小人办事不利，请二当家责罚！”

若说小嘎子完全什么也没打听到，倒也不尽然。他自入住平民窟后，通过殴打、威胁等手段，从这片区域里的贫民口中问出了一些信息。只不过这些贫民所知的也不多，他们处于城市阶级的最底层，接触面有限。

小嘎子讲道：“他们说大伙都没有钱，所以基本不买东西，更不知道哪里卖什么，去哪买！”

“那铁呢？”小六子追问。

“铁也问了，他们说铁器被朝廷严防管制，就更不清楚了！”

在古代，自汉朝桑弘羊那个缺德没p眼的货搞了什么盐铁专营之后，历朝历代都开始严格执行铁器官方管控的制度，这种管控的具体表现为：朝廷直接组织人进行开矿冶炼、铸造器物、销售的工作，即控制了生产和流通的全部过程。铁匠铺的铁匠都属于朝廷体制内的，算“公务员”，可不是随便什么村里都能拉出好几个的。

当时法律条文写明“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钛左趾，没入其器物”。当然，宋朝相比其他朝代要宽松些，没那么野蛮，处罚是“限五十日送官，违者……并其家属部赴送阙……决配本处牢城，冶铸者如之。”，也就是限期交公，否则全家当贼配军去！

你在古代想买个铁器，当然不是像某些无知武侠小说那样，随便从地摊上就能买刀买剑。也不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便什么人跑进铁匠铺，说买兵器，店家就直接收钱卖你了。至于“铸剑山庄”之类的江湖门派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

《水浒传》里有过鲁智深去铁匠铺打制禅杖的情节。那店家之所以卖给鲁智深，那是因为鲁智深当时是五台山文殊院在册的和尚，有度牒有正经身份，店家卖给鲁智深是会记录在册的，日后出了什么事，官府都能追查到。

还有杨志卖刀、林冲买刀这种二手物品交易，事后同样要登记。

而赵国栋他们属于山贼，是标准的朝廷通缉犯，他们若是以原本身份去铁匠铺买东西，等同于自投罗网，会被直接抓起来，这才是他们进城前要先搞到凭由的最重要原因。

要知道他们山寨周围并不止莱芜一个县，莱芜县进出城要凭由，别的县可未必要。若他们进城是来干别的事，那根本不需要弄什么凭由，也不会选莱芜这种人口稀少的小县。

至于贫民窟这些人，其实也有不少是黑户，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这也是小嘎子可以放心殴打逼问他们的原因，不怕他们报官。他们自称大部分时间都龟缩在此处，不怎么离开，害怕外面的官差找他们麻烦。他们连走出贫民窟都不敢，更别说跑去铁匠铺买铁了！

听到这，小六子产生了疑问：“嘎子哥，你说他们不敢去铁匠铺。可是他们既然生活在这里，总是要买东西的，别的不提，他们吃食哪来？这城里可不比乡下，没法种地。还有，他们烧饭得用锅子吧？锅哪来的？”

小嘎子听到这话愣住了，而后摇了摇头，表示他没问。

这就体现出小嘎子的劣势和小六子的优点了，小六子头脑机灵，更适合这种打探的活计，如果是由他来逼问那些贫民，定不会被什么“不买东西”的浑话给骗了。

“嘎子哥哎，嘎子哥，你怎么如此……”看得出来，小六子对小嘎子还是蛮尊敬的，不过此时也忍不住想要埋怨几句。

赵国栋对小嘎子摆了摆手，说道：“无妨，稍后让小六子再去打探便是！”

小嘎子惊异地望了赵国栋一眼，对于赵国栋居然变得如此好脾气，也感到惊讶不已，小六子看到他的神色，露出了同感的表情：嘎子哥你现在知道太阳从西边出来是什么感觉了吧？

就在这时，果儿再度开口道：“你们想打探什么？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