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陆笙嘲笑他,然后张狂地说道:
“大家都不傻,大人应该知道我们不会信的,干脆点,要不把我们直接放了,要不就让你的人放箭,咱们看看是谁先死。”
“哼。”因为疼痛,林伦开始冒汗,脸色也开始发白,但还是坚持着说道:
“他们是帝客府的人,忠君爱国是毕生之志,若是因公殉职,自有人会料理他们的后事,抚恤也会发到他们家人的手上。”
“所以,他们不怕死。“
“但是你们呢,犯上作乱,等你们死了,可会有人替你们收尸?留下的妻儿老小又有谁来照顾,你们为他们考虑过吗?”
陆笙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再次大笑道:
“原本看到林大人的武功,还以为大人是个庸碌之辈。”
“没想到却能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同时,还不忘套我们的话。”
“是在下小看大人了,容我向大人道个歉。”
说完,陆笙向着林伦恭敬地一拱手,
“只是,林大人不用猜了,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亲人早已被帝国所杀,既无眷恋,也无牵挂,说到视死如归,我们未必会比大人差。”
“我给大人看一封信,想必大人会明白的。”
林伦有些诧异,但还是答应了,看封信而已,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谁料,陆笙竟然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白纸,还有一支毛笔。
看那样子,竟然是要当场现写一封。
“混账,竟敢戏弄我们。”
林伦没有说话,是他的一个副手,满脸的怒气,直接提着刀指向了陆笙。
看到刀锋,陆笙一下子冷了脸,“我最恨有人拿刀指着我。”
然后,冷酷地下了一个命令,
“每人断一根手指。”
咔嚓声不绝于耳,无论是死是活,凡是落在陆笙他们手里的,纷纷被砍掉了一根手指。
“你居然……”林伦目眦欲裂地看着陆笙,愤怒地说道,“你们找死。”
周围的帝客府弩手纷纷搭箭上弦,对准了陆笙一行人,
一时之间,场面再次剑拔弩张,如同一个火药桶马上爆炸,
面对这样的情况,陆笙却是冷漠地说道:
“我说了,给你们看一封信。”
“不要反对我,不要质疑我,更不要拿东西指着我。”
“林大人,只要你照做,你的人不会有危险。”
“等我写完这封信,我保证立刻放了他们。”
林伦恶狠狠地看着陆笙,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令,
“你把刀放下。”
虽然不忿,但是那名副手照做了。
“林大人,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啊。”陆笙冷笑着说道,
“我说的指着我的,是周围所有的兵器,包括但不限于,你们手里那八十把弩机。”
林伦同样冰冷地回道:
“小子,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你……”
没等他说完,陆笙再次下了一个残酷的命令,
“诸位,一条胳膊,准备了。”
陆笙高高举起一只手,又重重落下,只是没落到底,便听见林伦大声制止道:
“够了。”
“弩机下垂一寸。”
“可是……”副手想要劝他,但林伦却骂道:“还不照做?”
副手答应,周围弩手也都照做。
林伦转头看着陆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耐心,冰冷地说道:
“你若再敢说一个不字,我立刻会拿你的尸体去喂狗。“
“好。“陆笙突然变了脸,脸上的寒冰就像是消融了,化作春风一般,温和地说道:
“林大人果然体恤下属,在下更佩服了。“
“这就把信写出来,尽快了了这桩事。”
陆笙看到林伦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便蹲下找了块血泊,以血作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似乎只是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并非像陆笙所说的那样,是一封完整的信。
折起来交给白叔,只见他轻轻一抖腕,那纸便直向林伦疾射而出,
可林伦只有一只左手,同时身上还受了伤,哪还有功夫去接封信,
还是他的一位副手出手才接下,
众人聚拢过来,林伦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几个血字,
这字不错,就是好像在哪见过?很眼熟啊。
这是林伦看到字迹的第一反应,随后才是看字的内容,
“向这儿看。”
这是什么意思?
向哪里看?纸上?还是陆笙本人?
抬头的刹那,林伦反应过来了,惊恐地大喊道:
“不好……别……”
“闭眼。”
两声大喊几乎是同时发生,但是陆笙终究还是快一些,
“嘭。”
一声仿佛鼓响的爆鸣,随后紧跟而来的是刺目至极的闪光,那种感觉,仿佛是雷电近距离的劈在了身侧,又像是太阳就在眼前爆炸,
“哇呀呀呀,看招,惊雷一闪。”
这是什么?这个招式的名字吗?
林伦来不及想,下意识地做好了抵御攻击的准备,但然后他就听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有人在他身侧,
下意识地,哪怕是受伤,哪怕眼睛被强光刺盲,林伦也用那仅剩的左手,一掌拍了出去,只是却拍了个空气,
“十二年前……”
“哇……叔,慢点,你怎么那么快,他还没听见我给的提示呢……”
“啊……”
除了林伦,帝客府的其余人等也都听见周围有呼啸声,但是他们却强忍着没有出手,因为他们的身侧,站着的都是同僚,
出手?若是打不中呢?
除了风声,和陆笙一样,他们也在此起彼伏地喊着什么
但也只有这一句,“十二年前。”
帝客府的人当然不是都被闪瞎,但是看得清的人只是少数,仅凭这些人阻止不了陆笙他们离开,但是却能跟着。
片刻之后,习武之人的强大恢复力便体现出来了,
睁开眼的林伦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怒喝道:“都去追。”
一瞬间,除了十几个留下的护卫,帝客府的人像是食人饿虎一样,死死追着各自的猎物,迅速地消失在了临淄城中。
而留在原地的林伦却看见,自己的佩剑,玄武剑就插在地上,周围扔着的是之前陆笙掳掠过来的几名普通帝客,还有他们的一根手指。
林伦怒意消退之后,又是一阵凄凉,“我这儿不用你们管了,先把兄弟们带回去治疗。”
堂堂的帝客府主事,放在哪不是名镇一方的大人物
武林高手、商贾权贵、门阀世家,又有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就算是有所不满,哪个又敢顶着陛下的威严,对帝客府动手,
如今却被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蒙面贼匪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非但损失严重,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更要命的是,就目前来看,帝客府没有伤到这群人一丝一毫,连血都没打吐两口。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伦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自己的佩剑,
“嗯?”
“地上有字?”
“我说那个混蛋拿了我的剑之后胳膊一直动什么呢,本以为是受了伤,没想到是写字。”
地上刻着,“承德元”,后面是一个写了一半的年字。
看到这个,林伦想起了之前反复被提到的一句话,
“十二年前?承德元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那年……
不知怎么的,林伦突然就想到了到之前的那张纸,那张陆笙传过来,写着“向这儿看”的纸,
“向这儿看。”
四个血字,一种笔迹。
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个字……十二年前……很熟悉……
林伦瞬间就想起了一切,
脸上惶恐、惊诧、不安等等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周围帝客府的人觉得,林伦仿佛是大白天看见鬼了。
“你,把这张纸用飞鸽……不,你亲自回去。”
没等其他人询问发生了什么,林伦便像是失控了一般,突然抓住了身边的一个副手,
“把它带回大邺,带给府主。”
“若是他不明白,你就说,十二年前,承德元年。”
“记住,这张纸不可以褪色,不可以褶皱,不可以潮湿……凡是影响字迹的都不允许。”
“等什么?赶快去啊!!!”
“一定要记得,十二年前。”
看着连滚带爬离开这里的那位自己的副手,疑窦丛生的林伦心里满是冰凉,
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
帝客府每年都会犯下无数血案,
其中有的是臣子贪污涉腐,有的是旧国之人谋划叛乱,等等
因为景朝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之上的,所以多得是有人对帝国不满,
形形色色的案件等着帝客府去查,而帝客府从未辜负皇帝的期望,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
也因此受到了皇帝的嘉奖和赏赐。
但是,在十二年前,帝客府曾经爆发过一次面临裁撤的危机,
在未得到皇帝明旨和朝廷要求的情况下,他们杀了一个人。
一个圣人。
自儒家诞生,成为天下正统以来,历经千年,期间涌出了无数名士大儒,其中,学问最为渊博者,才可以被儒家称为圣人,而要真的成为天下人所认同的圣人,就又要经历无数磨难了。
圣人是天下师,每当凡人登圣,天地同喜,万灵所贺。
可以说,在人们的认知里,圣人甚至比皇帝还重要。
毕竟,皇帝虽然只有一个,但他永远都会存在,而圣人,只有得天地钟爱,才会出现。
一言可以教化万民,一字可以显化万物,这就是圣人威能,
无论是一心求仙的练气士,还是追求天下无敌的武道强者,都是远远不能和与之相比的。
身蕴浩然,笔落有神,这就是儒家的术。
而在十二年前,就是如此一位圣人,遭到了帝客府的暗算,葬身于火海,林伦就是亲手纵火之人。
“天地君亲师”,这是圣人不在的情况下儒家的敬奉对象,但当圣人在世,那便是,“天地圣,君亲师。”
如此情况下,为了不让儒家士人因为圣人被害发疯,帝客府尽可能地隐瞒了一切,并销毁了行动文书,将一切推到了意外之上。
但即便如此,朝野之中仍是议论纷纷,面对压力,即便是可以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将帝客府雪藏了整整十年。
而在帝客府起复的两年之后,林伦亲眼看到了和十二年前圣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其中蕴含的字意,是绝不可能被模仿的,那毕竟是圣人的笔意。
也就是说,圣人可能没有死,又或者,他死了之后,又活了。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一个主事身份的林伦可以做出决定的,
能够对圣人评头论足的,只有最接近他的人才可以,也就是林伦的君上,帝客府的主人,如今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