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情人问题
唐杰俊觉得自己在这里完全成了一个多余人,于是就打个招呼上班去了。
唐杰俊骑着车在路上无精打采、东倒西歪,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个警察抓下来,说他不要命了闯红灯,并付给他二十元钱的收据时,他才神有所归。他在惶惑之时警察已露出威严。
唐杰俊连忙掏腰包,可掏来掏去总是失望——钟静恬向来是反对男人身上装钱的。她认为身上揣钱的男人,时刻给人以不安全感,尤其是作家。作家的稿费来源多,也最容易向家庭主妇隐瞒工资外的收入。
因此每次唐杰俊发表文章,钟静恬都会首先追问稿费。每次洗衣服,都得把唐杰俊的衣袋掏个遍。她绝对不允许男人在外面大手大脚,而女人在菜市场上为两斤瘦肉、讨价还价。正因为如此,唐杰俊的衣袋长期处于羞涩状态,翻来覆去地掏也只有昨天收到的一张二百元钱的汇款单,那是一个短篇的稿酬。
唐杰俊说:“我没有现钱,先打个欠条行不行?”
警察说:“那不行,你可以把车子押在这里,你先去取钱然后再来交罚款。”
唐杰俊满脸愁相,说:“我在市文联上班,几里路我要骑车子去呀!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作家。仅凭这两个字,我还不值区区两元?”
警察说:“那好,看你是个作家,今儿网开一面,相信你是不会赖账的。”说着把自行车一拍:“你骑车去吧。”
唐杰俊讨好地笑了笑骑车奔驰而去。
唐杰俊到文联取了两封信就到邮局取稿费去了。转身又到那个憎恶的十字路口去交罚款。
当他把二十元钱递给警察时,警察突然变成一副仁慈模样,说:“你的这种自觉行为很好,我们要写稿子上报,要宣传。”
唐杰俊连忙苦笑:“求你行行好,别让我去丢人现眼了吧。
”
当唐杰俊推着自行车回家时,门已大开。小玲正在洗手间干活儿,阿伟在收拾床头,床下揉了一团团被水浸湿了的卫生纸。
唐杰俊望着卫生纸说:“你是家里家外一锅烩呀!万种风情千种风骚都在这些纸上。”
阿伟玩世不恭地笑笑:“没办法,情到深处自然浓。我们没有搞活儿的地方,只有借。你的床很好,吱吱呀呀地叫,总是有音乐不停地伴奏。”
唐杰俊为他的坦率感到惊讶,说:“你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
阿伟说:“脸早就红过了,害羞对我来说已经是幼童时代的事了。”
他拍了拍唐杰俊的肩膀:“老弟,你大可不必眼红,以后我会给你帮这种忙的。那时你会感到一个男人从娘肚子里决定他当男人时,就决定了他性别的伟大。”
阿伟在女人问题上有点像父亲,却比父亲更有福气。父亲在六十年代中期。好不容易勾引了一个农民的老婆,文革期间死于批斗会场的闷棍之下。父亲用生命的代价给阿伟留下了一笔精神财富:女人是不能随便搞的,尤其是别人的女人。
这在阿伟的记忆中永生难忘。因此阿伟在选择情人时慎之又慎地选择了未婚姑娘小玲。他常常在与小玲做爱时冒出为父报仇的念头,在小玲身上完成父亲的未竟事业,以夺回相应损失。父亲是生不逢时的,那个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不能尽情尽致地发挥他的爱好和特长。但父亲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足以说明他的英雄胆略可钦可嘉。阿伟继承和发展了父亲的爱好和特长。
唐杰俊对情人问题一片茫然。他始终不大明白婚外情是怎样产生的。他根本就不相信在爱着自己妻子的同时,又去爱别的女人,该有多么尴尬。
阿伟说,找情人纯粹是为了找感觉,找除妻子之外的爱的感觉和性的感觉。一个男人只有当他有了情人时,才能更加完整和丰富,才能无愧于男人这个称号。女人找情人则是为了更多地了解男人,探索博大奇伟的男性世界。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差别构成了吸引力的全部。就跟世界上没有绝对相同的树叶一样。找情人,你应当比我先行一步才对。
唐杰俊像孩子一样一阵傻笑。忙说这不行这不行。不管你们认为这种事情如何美好,我都绝对没有勇气向一个婚外女人进攻的。至少我认为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阿伟不以为然地说,算了算了,像你既是作家,阳刚又帅气,不风流才怪!
这时钟静恬下班回来,手上提着一篮子莱。对阿伟很礼貌地一笑就进厨房去了。立时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唐杰俊对阿伟说:“你们就在这里吃饭算了。”
阿伟说:“必须回去。如果我不回去她就不吃。我们家有等我吃饭的优良传统。”说着就亲了小玲一下,说:“宝贝儿走吧。”
这突如其来韵举动使唐杰俊大惊失色。
阿伟出门的姿态很潇洒,带起一阵飘然而起的旋风。唐杰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顾影自怜地想到了自己的黑脸,自己的健壮,以及自己动不动就怒发冲冠的妻子。
他分明感到,太阳像一个居高临下的男人,虎视耽眈地望着他,正用白光闪闪的利剑把他的一件件衣服剥光,尽情地戏弄着他的裸体,他的悲哀和无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高高挺起的胸脯仿佛在炫耀她的性感,倾泄她宛若活火山般的澎湃情欲。当他把目光投向她时,她易如反掌地把目光反弹了匝来,然后勇往直前地把身子溜到了他的背后,他顿时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将白天的灿烂阳光一概否定。唐杰俊认为,这完全是一个睡觉的天气,沙沙的雨声可以催眠。为了向钟静恬证明自己是个讲卫生的男人,上床前特意冲了个澡。冲澡彻底的程度恨不得把身上扒下一层皮宋。当他捱进薄薄的被窝时,钟静恬已经睡得烂熟。他习惯性地把手搭了过去。钟静恬很快醒过来,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背。
钟静恬问:“今天小玲和阿伟来干什么?”
唐杰俊说,他俩找楼上的陈老师,陈老师不在,就在这里坐了会儿。
钟静恬说:“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好事儿。小玲是我的同学,上高中时就有点儿水性杨花。你看那样子,就是个勾引男人的主儿。”
唐杰俊说:“你就这么看人家?”
钟静恬说,反正她不是个正经人,以后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唐杰俊一边听钟静恬那厉声厉气的话,一边抚摸她的脊背。似乎不过瘾,又将手抄到前面抓住了要害。
钟静恬突然一个翻身过来,面对着唐杰俊说:“你不要搔挠我好不好?告诉你,我讨厌你这样摸我,讨厌你压在我身上。我对那种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就是性冷淡,没有办法!我曾经试图改变自己,来尽量适应你,满足你,可依然调动不起来情绪。你说这有啥办法!偏偏又嫁了你这样一个性?欲极强的男人!现在不是兴找情人吗,咱俩订个合同行不行,你去找一个正经女人做情人,主要解决性问题,补偿你在家中缺失的这部分。条件有三:一是你不能爱她;二是不能在她身上花钱;三是不要把她领到家里来。算优惠了吧?这是丑话,但也是真话。我觉得这样可行,既可使我摆脱皮肉之苦,也可使你获得满足。
唐杰俊说:“你是把我当畜牲了?”
钟静恬一阵嬉笑,说:“不是把你当畜牲,正是把你当正常男人看的。我自己不喜欢的事总不能让别人也不喜欢吧。”
唐杰俊说:“你纯粹在放屁。告诉你钟静恬,你的宽容和许诺,就等于我的堕落和毁灭。”
钟静恬咬住被角又是一阵窃笑,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
钟静恬说睡就睡了。唐杰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眠。就在下定决心闭上眼睛时,一个个关于性的画面迎面而来,在脑际随风飘舞,怎么也挥之不去。朦朦胧胧之际他仿佛突然听到一声“杰俊”,十足的嗲劲儿使他感到这声音倍感爽快。
这是一个叫立乔的女人的浪声。
那时候,唐杰俊还在市政府做临时工作人员,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了。局里有个女人叫立乔,比唐杰俊大一点,以前曾在邮局当过话务员,男人是某市长秘书,经常下乡。唐杰俊和立乔住在一个大院里,相距几步之遥。唐杰俊喜欢喝酽茶,常常捧个茶杯满院子转悠,没有开水时就在立乔家里倒。
立乔不算很漂亮,但皮肤白嫩,气质高雅,给人以高贵的感觉,做姑娘时可能属于冰肌玉骨那类女子。她待人热情大方,无拘无束。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喜欢她那种乐呵呵与世无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