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梅花林中的追逐激战正酣。可是西平世子总感觉到阵阵的心神不宁。远处隐约似乎传来了黄将军的叫声,而且无比凄惨。但仔细倾听,却又一切如常。世子知道是自己的幻觉,他甩甩头,将心中的惶恐强行压下。他决定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他也准备加入战局,快点结束这场原本就万无一失的刺杀。
可是就在这时,梅花林中的战局却发生了变化。
在两名炼体中期的士官一前一后实现合围之时,柳白衣就开始横向奔跑。他从两个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不难判断,这两个人绝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而是训练有素杀手或者军人,若是形成合击之势,他也没有把握能从两人手下逃生。尤其是那个手持铜盾的杀手,如果靠近将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若是和另一个刀客配合,同时近身一攻一守,会更加难以对付。
柳白衣估算着两个人与自己的距离,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紧紧盯着手持战刀的士官。然后脚下一蹬,急速的向他奔跑而去。持刀的士官见柳白衣停下然后向自己奔跑过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显然这个年轻人想要先从他这里突破出去,因为对面毕竟是个手持铜盾的对手,若是逃走怎么看都是他这里更好突破一些。这个年轻人太天真了,士官心里想着,炼体境界中能够正面突破他的对手还不多。
与此同时持盾的士官心中暗笑,本来他还有些忌惮柳白衣的暗箭,在追击中盾牌时不时的护住自己的要害,大大影响了速度,现在见柳白衣放弃了自己,心中大喜。等到接近了敌人,他的盾牌便是进攻最好的武器,炼体境界中还没有人能禁得起他持盾的全力一撞。如果近身他才是最可怕的危险。
柳白衣单手持刀横在体侧,向着持刀士官一路狂奔,一路上梅花枝被他根根斩落,铺成了一条花路。他曾在这里砍了半年的梅花,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肆意纵情。
持盾士官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已经将铜盾立在身侧,全力的向柳白衣追击过去,战靴踩在花枝铺成的花路上,踏碎了一路的花瓣,距离柳白衣也越来越近。
柳白衣在急速奔跑中,微微低头,借助月色单刀上映出了身后持盾士官的身影。他眼神一冽,单刀已经出手。这次出手是真正的出手,他把刀当做竹签一样甩了出去。
昔日在冰湖之上掌教曾甩出一根竹签,落在湖面之上,引起了巨大的爆炸,让冰山为之倾斜下沉了数丈。柳白衣这一刀远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却也在空中摩擦出了一团烈焰。那是朴刀和火系元素的短暂碰撞。夜色苍茫,梅花丛中突然亮起的一团火光,让后面追击的持盾士官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可是他心里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只有到达炼魄境界才能操控周围的五行元素,可是夜色中突然出现的火球又代表什么?难道情报有误,他们在这里伏击的是一个炼魄高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可是让他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斩杀一个炼魄境界的高手怎么看都不是他能完成的任务,将军大人怎么此刻还不出现?但他毕竟是军中的好手,面对破空而来的火球他做了他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立盾迎了上去。火与盾相撞并没有他想象中爆燃和冲击波,只是盾上传来了屡屡微热,让他知道这团火焰原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轰轰烈烈。可是胸前忽然传来的一阵冰凉又让他有些恍惚,他缓缓的低下头,看到一把钢刀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胸口,已经没柄。他想叫,可是那把刚刀不仅切断了他的生命,也阻绝了他的声音。一团血沫在他嗓子里咕噜了几声。然后他便再也没有了呼喊的力气。
与火焰一同而来的这把刀才是真正的绝杀。
哐啷一声铜盾落地,士官的尸体跪倒在地上,身上还插着那把朴刀。
柳白衣并没有看身后的动静,在他看来那把在火焰掩护下的单刀即使不能重创身后的敌人,也足以让他失明数秒,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数秒内结果了面前的这个持刀杀手。他单刀出手后,在奔跑中已经顺手掠起了一根一尺多长的梅花枝,接下来他就要用这根梅花枝击败面前的对手。
这同样是一个怎么看都不能完成的任务。
持刀士官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一团火光闪过,他的同伴就缓缓的跪倒在地,应该是遇到了不测。随后他看到了手持梅花枝合身而来的柳白衣,心里充满了疑惑。看这个少年身上根本没有炼体真气的波动,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进入炼体境界,那么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接连击倒自己的同伴的?现在他又想仅凭自己手中的梅花枝也将自己击倒么?
要知道他已经是金系炼体的中期,普通的刀剑在他全力防御的时候都不能刺进他的身体,顶多留下一些皮外的伤口。何况使用一根梅花枝,这个少年疯了不成?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是君子之道,也是柳白衣的人生信条。他跟随藏剑穿越冰原,在剑字中悟出茫然战意,武道大成,又经过盲目老人的指点,将行书技法融入刀术,修炼出了元素切割之法。可谓信心大增,所以手中这根花枝此时便是他的剑,他的刺杀之剑。
柳白衣双眼紧紧盯着士官的肋下,那就是他要下手的地方。炼体顾名思义就是锤炼身体,使身体的筋骨得到强化,进而对内在产生影响,激发出生命之源。这是一般修行者必由之路。有些炼体高手甚至可以把身体锤炼的像石头一样坚硬,刀枪难入。所以柳白衣想用一根花枝伤到这个炼体中期的士官基本不可能。
但是人总有弱点,筋骨和肌肉再坚硬也有生长的条理和纹路。若是能顺着肌肉骨骼的缝隙逆袭而上刺入人体大穴,就是一根木刺也能让炼体者受伤。但这谈何容易,即便是精通医理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也需要手法的无比精准和稳定,还需要对方一动不动的配合。
这显然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而不是应用在生死相见的战场上。但柳白衣决定试一试,他久病成医,五岁便开始自己研究人体经络,对人体的肌肉骨骼和内脏无比熟悉。人身上共有四百余个穴位,其中一百零八个穴位若遭击打能让人苦不堪言,而这一百零八个穴位中又有三十六个要穴,被世人称为死穴,即使是炼体的修行者也不能让人轻易触碰。他有一双握笔和握刀都无比稳定的手,多年修炼让他的手指对每一股细微的力道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关键是他还有一颗无畏的心,这种无畏在他十岁那年便越发的强烈,所有人都认为他活不过十岁,可十年过后,他虽然饱受火毒折磨,但并没有死,没有死边看淡了死。看淡生死还有何惧?
所以柳白衣手持花枝合身冲了上去,脚步踩在月色中趟起一路花瓣。在距离士官三步处停身出勾,直刺士官肋下一寸之处,正如藏剑对他所讲,杀敌要讲究稳准狠,这也正是他写字的要诀。所以柳白衣手中的这根花枝被他当做了一根狼嚎大笔。这字他写了十余年,每一笔早已了然于胸。
单手送花,花枝微弯,手腕却平直中正,正是行楷的运笔手法,从花枝到手没有一丝颤抖,够稳!
肋下一分,名曰血囊,乃人体要穴所在,此穴若破,血如潮涌,经络必乱,够准!
花枝所向,只攻不守,一往无前,以命换命,够狠!
面对柳白衣稳准狠的攻势士官更加疑惑,这折断的花枝被这个年轻人当做剑用分心直刺,只是这剑法士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花枝被刀削断的断口锐利无比,但士官自信凭借自己炼体境界的这身肌肉,这半截的花枝断不能刺入自己的皮肉。可见到花枝的落点在自己的血囊穴上便不得不避。所以士官撤步闪身单刀挥出将花枝格挡在外,士官以为以自己的力道,这一刀砍在花枝上必然折断。可是他没想到,对手用的梅花枝就像一条游鱼在他宽大的刀身上转了一圈又向腰间刺来,士官大骇。
行书的要领便是自由流畅,笔锋的运用往往在于点画之间,字与字之间相互牵连,得之于心,施之于手。所以柳白衣一击不中,遇士官单刀来阻,并不纠缠,而是借力转势,花枝在士官刀背上一圈一点便化解了大部分力道,顺势转而向士官腰下点去。
士官吐气收腰,左手在腰下一撩四指微曲,掌心凝出一团白气,花枝竟是硬生生被挡在掌外。他感觉着掌心处微微的发热,知道那是那根梅花枝正在试图突破他的掌心。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慢慢流下来,很快和飞雪混在一起掉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清晰可闻。柳白衣仅用一根梅花枝,一刺,一撩,一点竟让他如此狼狈,他是如何做到的?自己可是炼体境界的中期,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如今却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用一根梅花枝逼到了绝境。他低头看着掌心这根红梅绽放的花枝,心里充满了惊恐。手掌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感到了花枝上传来的茫茫战意,还有自己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只是生死茫茫,能有几人看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柳白衣又何尝不是,这十多年来每日无不是过着生死茫茫的生活,当看淡了生死,便从中感悟出茫茫的战意。带着毅然决然的战意,柳白衣以花枝代剑刺了出去,这一剑刺得没有章法,没有方向,甚至连目标都没有,如此迷茫的一击,连出剑者自己都没有方向,士官又如何知道要花枝会刺向哪里?
这一击最终点在了士官的气海穴上,他的眼中充满了惶恐,那是修行者身上的要穴,气海破,则生命止。士官依然茫然若失的站在那里,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可是他听到了花枝切割自己皮肉的噗嗤声,一尺多长的梅花枝从气海进入,直至从身后探了出来。
残枝上沾满了鲜血,如出墙的红杏。
士官倒下前低头看了一眼仍然刺在气海穴上的梅花枝,心里充满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