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护院们合力将大门关上,王延寿才来了精神,抓着杨雄留下的钱袋子喝骂道:
“三十两黄金啊!整整三十两黄金啊!他杨雄是个什么东西,把我们王家当成乞丐不成,留下这么点散碎银子来羞辱我王家吗!我这就去衙门,找周大人来评评理,他杨雄根本就跟这些强盗是一伙的!什么杠子帮、金水帮,这根本就是个局,咱们都让杨雄给坑了!爹……”
“行了。”
王太老爷又恢复了那副双目微闭的模样,不管气急败坏的王延寿,对王良嘱咐道:
“将这个钱袋送到玉芳院去,再带上五百两银票,就说是我们王家感谢杨老大仗义相助的谢礼……说话客气着点。”
“爹!”
“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
“不好了!走水啦!偏院里走水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嘶声裂肺的呼喊声不但震惊了王家大院,也将整个富阳县惊醒。
又出大事了!
王良揣着银子刚刚走出堂屋,就看见身后的天空一片通红,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王太老爷在王延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快步走出来,只看了一眼天空中升腾起来的火苗,就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下了。
嘉靖三年对青衣巷的王家来说注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前脚刚刚送走讨债的瘟神,后院就走了水,虽然留在院子里的护院人数众多,但是也不能拿着短刀去把火灭了吧!
等到找齐家伙准备救火的时候,偏院的厨房、马厩和下人们居住的小楼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甚至火势已经开始往相邻的别家院子蔓延。
……
杨雄站在玉芳院的小楼上,此时白玉观音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一身轻松地看着从青衣巷里升起的火苗,对身边的人说道:
“王家在富阳城算得上大户,出去了连屁都不是,怎么会得罪如此厉害的人物。
不但做下了一个天大的局,还想要赶尽杀绝啊!
六子,让兄弟们这段时间多带个耳朵留意点王家的事情……富阳县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出了一个身手了得的殷老虎也就罢了,现在还隐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个人不找出来,让人寝食难安啊!”
“是!”
垂首立在杨雄身后的六子单手握拳平放胸前,恭敬地答应道:
“属下马上通知衙门的人,让他探查实情,只是上面的人问起今天晚上的事,我们应该怎么回报?”
“还能怎么回报,实话实说呗。什么前朝宝藏,呸!就让那群二愣子为了那破观音厮杀去吧,通知四川、湖广各路准备好收尸。对了,殷老虎溜哪去了,今儿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独独就少了他的影子,不然这富阳城还得再热闹点。”
“殷琥一直跟在马二狗的身边。”
六子随口就说出了殷琥的行踪。
杨雄也许是被火光晃花了眼,揉着眼睛转过身向小玉兰那走去,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马二狗……没准第一个死在白玉观音手里的冤鬼就是你这货,还真是晦气。”
……
正应了更夫的一句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盛夏的时节里最怕的就是走水,特别又是在木楼连成一片的城市,真要大火一起,再吹来一阵歪风邪气,那可真有可能是火烧连营,转眼间整个城市都有可能被大火湮灭。
青衣巷的火起得蹊跷,但是现在谁又有心思去追查。
衙门、城卫、左右街坊……整个城市都被惊动了,不到一刻钟全咋咋呼呼地围在青衣巷的周围,没能冲进去参与灭火的只能站在巷外干吼哭喊。直到城里的专职救火兵丁赶到,才将混乱的人群组织起来一队人推倒院墙阻隔火势,一队人抢出还未点燃的易燃物,最后才安排了一队人去浇水灭火。
不是不想立马就灭火,王家火起的地方正好是偏园子,那里的马厩附近堆着成堆的干草饲料,厨房的仓库里更是存着不少食油、干货,这火烧起来时就见了明火,转眼间就把整个偏院给点着了,火势实在太大,就是想灭一时半会也灭不下来,救火兵丁的队正才不得不先预先做好防范措施,防止火势向外绵延。
这个时候富阳的大小官吏没有一个人还能在家中安睡,现在不是追查谁责任的时候,万一富阳城都没有了,戴官帽的脑袋都得集体搬家。
跟老百姓一样,一个个大小官吏穿着睡袍,蓬头垢面地站在青衣巷外急得直跳脚。
“真他娘的狠啊!”
侯门堤王家的院墙边,马二狗和殷琥一前一后地蹲在隐蔽的角落里,望着被大火烧得通红的天空,不约而同地低语。
马二狗料到这几天会出大事,一门心思地想要再捞一笔,今天一大早将李寡妇送出,天刚黑下来就躲到了王县丞王延年的府邸附近。
马二狗替王良办了件杀头的大事,知道王家一定动了杀了自己灭口的心思,但是心里的贪欲却让他不甘心就这么逃了,准备再从王家的老虎嘴里拔点食,到时候身上揣着满满的金银天下哪里不能去!
但是现在,马二狗看到青衣巷方向的大火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气,王延年的心狠手辣让他胆寒,咬着牙迟迟不敢翻过院墙:
“趁现在城里乱了,还是尽早逃了吧!”
殷琥知道这些天富阳县城里来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江湖中人,很想一头扎进去看看这个“江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从小被母亲看得死死的,最远也只不过到了县城外五里老爹安葬的小山上,见过最像混江湖的就只有玉芳院的老板杨雄,但是在殷琥的心里总觉得这个杨雄身上的江湖气质带着点别的味道,让他说又说不明白,完全是心中的一丝直觉。
现在确实一个很好的机会,不但能够见识到真正的江湖,没准还能够称称自己的斤两,殷琥心痒难耐。
即便是这样,殷琥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不安分的心,因为他在做更重要的事情……盯死马二狗和李寡妇!
这几天殷琥什么事情都没干,就跟马二狗耗上了,不但将这个二流子这几天的动向全都看在眼里,还把他前些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现在殷琥已经清楚地知道,青衣巷的事情就是马二狗跟李寡妇下的手,而指使他们的人就是富阳县县丞王延年的儿子王良。
这场突然冒起的大火同样把殷琥惊呆了,隐隐觉得应该也跟王延年脱不了干系,这个县丞大人对自己本家都如此狠心,所谋一定非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