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这是在一间屋子里。四周墙上糊着纸，靠近房顶的地方已经斑驳了，屋里摆着一张旧桌子，虽然旧，但看着很干净，桌上放着一个碗，好白的碗啊！

女孩想坐起来，哗啦一声，碰掉了放在脚下床边的针线笸箩，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剪刀落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女孩面带惊恐地看着周围，担心着声响引来什么人会责罚自己。

女孩下地正准备拾起笸箩里的东西，听到了门帘掀动的声音，赶忙回头看，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走进来，看到自己，面带惊讶地说着：“你醒了？快躺回床上。”边说边走近床边，俯身收拾东西。

女孩乖乖听话，等待着责骂。她坐在床上，悄悄观察这个女人，穿得挺不错，是一件月白色的斜襟衣衫，但是好像没有进门时那个女人的好，略发黄的脸，眼角和嘴角有几丝皱纹，头上包着一块蓝色印花的头巾，未待自己观瞧，女人转过脸来。女孩赶紧缩了回来，惊恐地看着对方。

女人神色柔和、面带慈爱地看着女孩，柔声道：“别害怕，以后你就住这，叫我苏妈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女孩还是警惕地看着对方，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吱声。

“你刚才在院子里晕倒了，德旺家的让我把你带过来。我看你大概是饿了很久，就给你喂了几口米汤。喏，我还给你准备了一碗粥，就在那呢，现在喝吗？”

女孩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刚才瞧见的桌上的碗。看女孩还没有说话，苏妈笑了笑，走过去端起碗，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满脸关切地看着女孩，说 ：“正是温的，现在喝吗？我喂你。别怕。”

女孩慢慢地不那么惊恐了，张开嘴喝起粥来。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甜糯的米粒和黏黏的液体从舌尖和齿边滑过，这种感觉太享受了，女孩放下了惊恐和警惕，大口吃着，胃里好久没有接受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好舒服啊。女孩脸上流露出幸福表情。

“还吃吗？”苏妈看着女孩狼吞虎咽地吃完，轻声问道。女孩点点头。

“好。不过得过一会再吃，你一下子吃太多太快，肚子要受不了的。”软软的声音，让女孩听着很是放松和温暖。

“我叫丫头。快五岁了”女孩告诉苏妈。她已经不再害怕，心里很是信任面前这个叫苏妈的女人，觉得这个人很温和、长得挺好看，关键是对自己好，给自己吃饭。

苏妈拿了一条帕子，帮丫头擦脸，一般擦，一边问丫头的身世。苏妈感叹丫头是个可怜的孩子，宽慰丫头不要担心，以后就跟着自己，自己会对她好的。

苏妈告诉丫头，这里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府邸，主人姓褚，她是这里帮工的婆子，德旺家的是府里专管丫鬟婆子小厮的，丫头是府里买来的是佣人，以后要伺候小姐——也就是主人的女儿，现在住的地方，是小姐院里佣人们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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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洗过了澡，换上了新衣服、梳了两个小髽鬏，整个人焕然一新，再不像来时脏兮兮的样子，虽然还是面黄肌瘦的，但是模样看着倒也惹人怜。

丫头环顾着自己住的院子，这是小姐宅院的倒座房【注：倒座房：一般在四合院进门左手边，坐南朝北，位置不好，通常是仆人住的。】，西侧住的是婆子、丫鬟，东侧住着小厮，一排房子里住了几十个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丫头每天帮苏妈洗衣服、晾衣服、叠衣服，吃些寡淡的饭菜。丫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有砖房住还有饱饭吃。

大概有两个月了，丫头只远远的望见过小姐几次，她由丫鬟婆子搀扶着进出院门，衣着是那样的华丽，那么好看的发髻上簪着亮闪闪的首饰，丫头每次都会看呆，只怕月里的嫦娥也就是如此了吧——丫头想着，看看自己如此寒酸，不禁自惭形秽。

一日，苏妈身体不舒服，额头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痛苦。丫头自告奋勇承担洗衣任务，苏妈略看了眼今日衣服只有两三件，便同意了。

看着丫头有模有样地洗着，苏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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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小板凳上收衣服的时候，丫头从被风微微扬起的衣摆下，看到了一个人——这人也在看着自己，那是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穿着靛蓝色、绣暗花的绸缎长褂，腰间垂着一块碧色的玉，头上戴了一个小帽子，帽子前面有一颗红色绒球突突颤着。苏妈在叫自己，丫头没敢耽搁，抱起衣服往回走。

那个男孩的目光一直停在丫头身上，直到看不见了，还怔怔地望向丫头的房门，他第一次这样注视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心好像，就飘出去了。

狂风大作，吹断了树上的几根枝桠，屋里的门窗被刮得“砰”的合上，又“吱牛”开启，天空变成了昏黄的颜色。丫头吓得躲到苏妈怀里。

“丫头，害怕啦？”苏妈轻抚着丫头的脑袋问道，“这是要有暴风雨了。”虽然苏妈操着轻柔的吴侬软语，但丫头还是从苏妈的口气里感到了一种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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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院中的水已经连成一片，，在风吹雨打和间杂的雷声里，丫头好像听到小姐在叫嚷。

一个小丫鬟穿过暴雨跑到倒座房这边，闪电划过天空的一瞬照亮了整个天地，丫鬟的身影惊现，在雨幕中显得诡异，那诡异的身影随着闪电的划落亦消失不见，一亮一暗间丫鬟变换着位置，当闪电再次照亮天地，她出现在了房门口，湿漉漉的脸上贴着几缕散乱的头发，这鬼魅般的人影吓得丫头直哆嗦。

丫鬟没好气地冲着苏妈说：“真是够呛，这么大雨还让我跑过来……苏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时看着也挺明白周到，怎么连个衣服都洗不好？”边说边跺脚，要把身上的雨水甩下来，“那衣料是西域来的，小姐最喜欢那件衣服了，平时都不舍得穿，才上身三回，就让你给洗坏了。哼，小姐现在火气正大呢，你过去可小心点。”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手在捋着额前的湿发，满脸的神情都在充分显示她对苏妈害她冒雨奔跑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