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强势利箭被剑气所灭,如幕布重压而下的剑意轰然破碎,高长离喉头一热便有一口鲜血喷出,若不是桃花剑及时撑地,力道虚弱至极的他只怕此刻早已瘫倒在地。
木剑之上血泪干凝,有一缕剑气疾缭剑尖。
萧若心直觉身心顿时豁然开朗,望着远处全身血迹面色憔悴不堪的高长离露出了难以掩藏的惊容。
“这怎么可能!雪龙吟箭竟然对他毫发无伤!”
穆非遗根本没法想象身受重伤的高长离是如何破解他最后的杀招,明明先前普通的一箭都已经破了他体内全部的真元,自己恼怒之下不遗余力的一箭却反而被他轻松抵解,这让这位先前气势凌人信心满满的凌云阁弟子不禁惊怒出声。
高长离双目紧闭,身子摇摇欲坠,紧接着又是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感受到了一阵幽兰气息来至身前。
他缓缓睁眼,看到了一张完美无瑕的白皙面容。
萧若心没有说话,只是右手食指在身前画了一个圈,一股柔软的气息便旋绕着朝高长离右肩伤口处覆盖上去,替他暂时止住了流血。
高长离用极度虚弱的沙哑嗓音说了两字:“多谢。”
萧若心眉头微微一皱,这简单的神情变化却让她的美貌更加动人一分,她对高长离说道:“你的伤势不轻,要想办法尽快医治才行。”
高长离脸色稍缓,拔起插入地面的桃花剑,说道:“当下最重要的是血玉的事情,我先去见巫咸婆婆。”
他绕过萧若心与穆非遗,直接朝白木林中深处走去,步履虽然有些沉重,但身姿气质重现世间难得的那份绝然与洒脱,这让萧若心微微怔了一怔。
穆非遗捡起掉落在地的雪龙蛇,依旧惊怒难安。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朝着高长离背影含恨喊道:“高长离!我不信你能破我的吟箭,你回来再接我一箭!高长离!”
高长离置若罔闻,身影渐消。
萧若心缓步走上前,厉声冷怒道:“输了就输了,你这般穷追不舍小肚鸡肠的模样,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穆非遗看着眼前这张他沉迷深陷无法自拔的绝美容颜,顿时赤目不甘心道:“我输了?不,他一介天一境强者,被我一箭所伤,哪怕他最后侥幸不死,又怎能胜过我?!是他输给了我才对!”
萧若心叹了一声,说道:“非遗,你不明白,高长离早已不在天一境了,因为某种原因,他现在只是区区蓬莱上境而已。你自以为越境重伤了他便是胜了,其实恰恰相反,是他跨境一剑斩破了你最强的吟箭才对。你想过没有,如果他此刻还是在天一境,以他的剑道修为,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穆非遗当下面若死灰,气势尽灭。
萧若心有些忧愁地看着眼前她寄予厚望的凌云阁后生,说道:“你天赋出众,修为速度惊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将雪龙舌交予你,不是让你逞现自己过人的胜负之心,而是希望你能将凌云阁抗在肩上,成为一代凌云宗师,甚至整个修行界的中流砥柱。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依然无法从高长离身上挣脱心魔的穆非遗低头只是下意识说了一声“是”,眼中却翻涌着无人可见的愤怒狠恨。
......
巫即正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待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缓叩门声响,眼中立刻绽放出一道惊喜,一边跑上前去开门,一边喊着:“是萧姐姐回来了!”
门一开,便有一道血腥味随风飘进了屋子里。巫即还来不及看清眼前之人是谁,那人便直接倒在了她娇弱的身子上,直接昏了过去。
未经人事的少女吓得惊恐尖叫了一声,整个排山上似乎都能清晰听到。
巫姑和巫咸匆忙上前将依靠在巫即肩膀上的人扶起,待看清面容之时,巫咸婆婆立刻惊愕道:“高长离?!他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巫即美眸里有流光流转,似乎吓得不轻,然而当她看到高长的离容貌之后,目光却再难移开。
这个时候,萧若心也来了,巫姑问道:“萧阁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若心摇头叹道:“一言难尽,还是尽快替他治疗才是。”
“快去喊你巫罗爷爷和巫谢叔叔过来。”巫姑朝着巫即说道。
小姑娘微微一愣,随即便二话不说地跑出了屋子。
......
当高长离醒来的时候,巫即正坐在床边托着小脸发着呆。
她听到一声男子低沉的轻吟,看到床上俊美男子缓缓睁开双眼,吓得立刻从床边跳了起来,退离了好几步。
从昏睡中醒来,高长离用了几息的时间探查了一下身体状况,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面色依旧苍白,身子很虚弱,他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微微蹙眉。然后又缓缓转过头,这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巫即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小手捏了捏衣角,紧张道:“差不多...两个时辰。”
高长离看到她身上苗服上沾染了些许血迹,说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这声歉意很单纯,只是为了感谢这位小姑娘救助自己,并没有往别的地方上扯去的意思,而且他当时昏迷,早就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然而巫即却不这么认为,她想到的是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刚刚整个人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接触极为亲密,这让他此刻的这声抱歉意味深长。
小姑娘又羞又恼,俏脸通红,一把拿过依在床边的那根法杖,然后就跑出了屋子。
高长离很疑惑,不明白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他缓缓起身,看到了搁在桌上的桃花剑,然后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右肩受伤的地方。
让他有些讶异的是,被吟箭贯穿的伤口已经不再那么疼痛难忍,而且处理得非常干净,右手也可以稍稍抬起活动一些,不成大碍。
正当他惊叹于如此高明的医术之时,巫咸众人走进了屋子。
高长离想要起身行礼,巫咸赶忙上前制止:“繁俗礼节就不用在意了,你的伤感觉如何?”
高长离说道:“好多了。”
巫咸身后的萧若心看着巫即笑道:“多亏了巫即妹妹的医术,你得好好谢谢她才是。”
高长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刚才那位一脸怯然的姑娘。
巫即感受到了高长离的目光,慌慌张张低下头,轻声支支吾吾道:“是...是巫罗爷爷的药比较好...萧姐姐不要乱说...”
她不停捏搓着手里的法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也很拘谨。
一旁的巫姑疑惑道:“你这孩子今天有些古怪啊,平时夸你一句医术好,尾巴就要翘上天了,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
巫即羞得无地自容。
此时,又从门外走进来两人,俱是法杖拄地,苗服坠帽。
其中一位年老瘦削,精神倒是不错,看到高长离时候的神情格外平静坦然,仿佛看透了世间诸事一般。
而另一位则是体型宽胖的肥壮中年男子,面露凶相,看着高长离极不友善,而且从进屋开始,就保持着不敢放松的敌意。
老人便是十灵巫当中地位仅次于巫咸的巫罗,而那中年男子也是十灵巫之一的巫谢。
高长离坐在床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巫咸婆婆,秦氏血玉并不是我拿的。”
巫咸点头说道:“我也相信你并不会这么做。”
身后巫谢一下子急了:“婆婆,你怎么可以随便相信他?你忘了,巫盼和巫彭就是被他所伤,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巫咸拿法杖指了指高长离,说道:“如果血玉是他偷的,那么那日他所做的事情便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有些荒唐。他若有办法破解秦后陵内外数道阵法,神不知鬼不觉偷取血玉,又为何要现身呢?还冒着重重危险来找我询问关于体内火毒的事情,岂不是愚蠢得很?再者他大可不必杀了那三个西凉掘墓者,将血玉丢失的罪名嫁祸给他们不是更好?”
萧若心在低头沉思,巫即则是点点头,觉得婆婆分析得很有道理。
巫谢不服气,哼声道:“那如果这些看似奇怪的事情是他故意这么做的呢?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不去怀疑他!婆婆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了?”
巫姑白了他一眼,说道:“巫谢,知道你重义气,对巫彭和巫盼两人受伤一直耿耿于怀,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凡事要考虑清楚,不可肆意断言。”
一直没有说话的巫罗开了口,声音有股沧桑之感:“他若真有本事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偷了血玉,那自然不会有人凭空怀疑到他头上来,又何须多此一举来摆脱嫌疑?这与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有何区别?况且,高长离在天下人心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徒,哪怕知晓了他偷取血玉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又何必做这等没有意义的事情?”
巫谢哑口无言,巫咸则默然表示赞同。
巫即不解道:“婆婆,既然你们都觉得他...他是无辜的,又为何要大费周章抓他呢?还害得两位哥哥受了重伤。”
巫咸摇头说道:“要抓他的,是陛下...陛下说这件事情与高长离必定脱不了干系,不论我如何解释,他都觉得此事之中高长离必定不会一清二白,所以才执意让我派人寻他。”
众人闻言皆惊,只有高长离嘴角露出一丝轻蔑自嘲意味。
在场之中,自然也有人能够明白陛下如此做的原因何在,不禁轻叹出声。
无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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