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了抢亲了!
大昭国百姓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心,瞬间像热油倒在火苗上,烈辣辣地围住迎亲队伍。
白无恙喝住坐骑,笑么滋儿地停下来,居然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夜清寒并不啰嗦,上前一抱拳,“请相爷准许在下送杏儿姐一程。”
围观群众发出恍然的拖长音,急不可耐地想瞧瞧相爷会不会趁机翻脸?退婚风波人尽皆知,搁谁身上都挺没脸,何况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相爷?难道女先生和天将有私情?这可麻烦了,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过得下去?是男人就该成人之美,何必跟旁人抢一个媳妇儿?
袁杏之在轿子里坐直了身子。
外面的白无恙淡淡挥手,说了四个谁也没想到的字,“有何不可?”
这才是真爱啊!刚才还巴不得天将把女先生抢回去的人们迅速忘记了原本的立场,又是一阵喧哗:多好的男人啊,简直堪称典范。媳妇儿再不好也要关起门来偷偷教,到底是相爷,这肚量这胸怀不是一般人赶得上的,只是可怜了小将夜清寒,再怎么有情有义也只能忍痛送嫁,茶楼里的段子戏又该有新篇了。
喜乐再起,八个大汉抬起花轿,杏之的盖头晃了晃,坐稳了身子。夜清寒走到轿子另一侧,与贾媒婆并行。
堂照拜,洞房照入,欢喜的人依旧欢喜,失意的人总是失意。龙凤双烛,照亮了一对新人。
白无恙慢条斯理地在房内踱了一圈,剪了剪烛花,摘掉面纱,“过来给我宽衣。”
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杏之起身,一板一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新郎官忽然握住了她解扣子的手,“为什么低着头?我有那么可怕么?看都不看,打算什么时候解开这扣子?”
说的没错,袁杏之抬起头,目不斜视一本正经,从上解到下。
白无恙恼了,这种态度应该是媳妇儿对相公的吗?被调戏抓了手,就应该红着脸儿低着头羞羞答答地揉帕子,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这还算是女人么?以前没留意夫婿长什么样子也就罢了,现在真真切切面对面地站着还无动于衷?难道本相的吸引力还不如那些扣子?
“也罢,”心有不忿的新郎官自己甩掉外袍,往榻上一歪,“给我倒杯茶。”
传说中的新娘子都是娇怯怯软绵绵的,不敢大声说话,只会唯唯诺诺,还要偷偷瞄一眼自己的相公,小鹿乱撞之下,茶杯也端不稳,茶水一个劲儿地晃,保不齐就洒到了衣服上,然后顺水推舟脱去湿衣……怎地这女人如此平静?
白无恙心理很不平衡,巴不得立马扑到镜子前照一照。就算自己非她心目中的良人,好歹也是正经夫婿,干嘛像要传道授业解惑似的?“我不美么?”
袁杏之往他脸上瞧了瞧,怔怔地点点头,递过茶杯,“美。”
美还这样?旁人见他蒙着面纱的模样都失魂落魄,难道她不是人?
白无恙越想越来气,挑了挑眉毛,丢下茶杯。
女先生直通通地来了一句,“为什么娶我?”这门亲事本不该如此顺利才对?白无恙没有悔婚,没有拒绝拜堂,甚至没有刻意刁难?
“你猜,”新郎官长眉一挑,似乎漫不经心,“我让舍利打扫了厢房,以后你便在那里歇息。”
“好。”杏之回答得干脆利落,居然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白无恙气结,连声唤来杳杳,抱着白狗躺进了床里背对着媳妇儿:这女人太难调教,温婉柔顺全不沾边,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说分房睡那么淡定?难不成是想着那个夜清寒?看她的样子,巴不得一时三刻便离开这里?我若不降服你便不叫白无恙!
杏之独自站了一会儿,只瞧见一个背影。犹豫了几分钟,除下珠冠,用盖头盖好,正打算离开,背后却忽然嘤咛一声。
龙凤榻上斜倚着一位美人儿,衣衫半褪,曲线分明,迷人的锁骨下一片雪白的胸膛。入鬓的长眉微挑,滟潋的眸光似醉,红润润的唇瓣挂着抹娇嗔哀怨……如此旖旎,竟染得四周一片春色,连燃烧的蜡烛芯子都扭动起来。
什么意思?袁杏之有些发蒙,这般勾人犯罪的模样,实在不宜见人,还是扯床被子给他盖上吧!
宠物杳杳愤怒地叫了起来。
白无恙掀开被子,抓起狗崽子就扔,悲催的宠物哀叫一声在半空中划出银线,紧追着女先生的背影飞了出去。
美人计都已用上,这女人却半点反应全无,白无恙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朽木不可雕也,改造不了她,自己这脸往哪儿搁?愤怒,憋屈,怀疑!难道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就那么不待见自己?还想退婚?门儿都没有,这辈子都缠着你!
白无恙跳下龙凤榻,光着脚片子,困兽犹斗地在新房里转了好几圈,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厢房门口,扒着门缝朝里看。呵?还有心思看书,瞧那脸上风平浪静的,得意本相中了她的计,可以守身如玉?
新郎官越想牙越痒,恨不得踢开门冲进去逼她就范跟自己洞房。这辈子最窝囊最失策最丢脸的事居然犯在她手里。夜清寒送嫁,凭什么?自己不过是想给她一个面子,让她记得相公的好处。女人嘛,听话点娇痴些,这么不解风情的呆货,哪里像个女人?居然对本相的美貌视而不见,挑逗了半天,累坏了自己。
袁杏之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大昭国以胖为美,女子皆以色侍人,难得他不介意自己丑陋真心迎娶,想必不会是另有所图。牺牲一介丑女虽然不算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如今分房睡,刚好可以给彼此多一些时间相互了解,没什么不好。
房门外偷窥的“犯人”忽然被杳杳发现了。
“去!走开!”
小东西被赶出了脾气,分外狂野,誓死要报方才被丢之仇。白无恙抛下靴子,捂住头脸,生怕被房里出来的袁杏之看清样貌,一溜烟地跑回新房。
真真是威风没立,颜面扫地。洞房里红烛高烧,一派喜气洋洋。都说是芙蓉帐暖卧鸳鸯、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哪儿呢?夜阑人静,猫儿狗儿都不叫了,蜡烛爆出灯花,啪的一声,映出人与影儿两个。白无恙哀叫一声,扑上龙凤榻,夹住红锦被,烙起了炊饼。
另外一个纠结的人坐在自家屋顶上,守着酒壶,自斟自饮,笑出了眼泪,“好一个白相爷,好一个新郎官!你只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子不信你喜欢杏儿姐,不信!不喜欢为什么要娶?为什么抢走杏儿姐?为什么!!喜酒?谁要喝你的喜酒?谁稀罕!”
当初从悬崖上落下来,人事不知,睁开眼却发现被一群肉球簇拥,场面好不惊悚。是她,月白的衣衫,脱俗的容颜,不盈一握的纤腰,恰似天外飞仙,淡然地望着自己……夜清寒擦了一把脸上咸涩的液体,对着月亮举了举酒壶。自家的伤心事,凭什么给旁人看了笑话?“世间事,除非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杏儿姐,好生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