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麻雀变了凤凰,丑女变成宠儿。
莫说是“感念救命之恩”的三皇子,就连那新妃佟婉儿,也热络得不行。
皇后娘娘听了儿媳妇的话,心里颇为松动,连忙给圣人吹枕头风,“婉儿说想多读点书,免得有损皇家颜面。杏之先生学识渊博,请她来教皇子妃最为合适。论为人,她和善敦厚,论脾性,又谨慎妥帖,嘴巴紧学问也好,比起那白无恙不知强了多少倍。”
心宽体胖的圣人翻了个身,咕噜了一句,“这种事你看着办吧。”
修德书院人满为患,五六岁的孩童启蒙要杏之先生,八旬老翁以文会友也找杏之先生,袁老爹那边准备品级官员考试的学生蠢蠢欲动,都是怎么了?
茶楼里的段子手嗓音格外磁性,敢情是哑了,“咱大昭人人看脸,却被一介丑女收了心,难道是喜新厌旧?非也非也,女先生自小好学,多方涉猎,又是天生的性子冷静善于思考,早已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只对胭脂水粉吃饭睡觉感兴趣的佟婉儿,虽然得偿所愿,却是痛并快乐着。
书馆,宫里,婆婆,袁杏之忙得脚不沾地,好在老夫人素喜清净早有避世之意,否则她就是长一百张嘴也洗刷不了敷衍的嫌疑。
夜清寒偷偷跑去书院,看见那张白皙剔透的小脸愈发只有巴掌大,忍不住心疼,“杏儿姐、你日渐消瘦,相爷莫非不知情?”
“他很忙。”杏之依旧是淡淡的,从小同性缘好异性缘无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建立一个认知:即使全大昭的女人都喜欢她,也不会有个正常的男子爱上她,人贵自知,她可不喜欢自取其辱。
夜清寒暗暗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大昭的事情,哪怕芝麻绿豆大小,只要白无恙关心就绝不会错过,除非他根本不在乎。
相府内,小厮舍利依旧垂手侍立,“探子回禀,各处人等约有百人,正往一处聚集。死了的被百姓发现,闹腾了一阵也就散了。”
“是否是清寒旧部?”
“小的听说不像。”舍利这才敢抬头瞅了自家爷一眼,“夜小将虽然戾气深重,却非杀戮成性。那些人似乎是摸不准大昭的情形才隐匿行迹,拿了人的东西转身就跑,目露凶光,都是用抢的。”
“百姓可有伤亡?”
“暂时没有。”
白无恙略微松了一口气,“按兵不动继续查探,谷中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
“夫人可还在母亲那里?”
舍利正想回秉“晚些时看见夜小将去了书馆”,忽听门声一响,连忙咬住舌头。女先生推门而入,望了小厮一眼便闭紧嘴巴。
舍利见机,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关紧房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前阵子还为旁人背了黑锅。不知哪个碎嘴子卖了爷的消息,反害自己跪了半晌。夫人不像女人,心地倒是不坏。馒头呢?不是叫他在外面看着吗?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人就是靠不住。
白无恙像是刚跟舍利讨论过家常琐事,略微有些倦怠,撩了袍袖坐在龙凤榻上,望着自家被神化了的媳妇儿调侃,“娘子如今可是香饽饽,来找为夫有何吩咐?”
“相爷是否有事,愿意告诉杏之?”女先生也不矫情,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白无恙心下暗恼,似笑非笑,“本相与娘子似乎错过了洞房花烛夜,至今不曾听到娘子唤相公。当然了,男儿行事当用直道,不必拐歪抹角徐徐图之,只不过为夫想要的是,娘子你的心。”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却透着委屈。
女先生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背转了身子,“相爷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当今圣人慈悲治下,并无半点对不起百姓。”
“只是太过宽容豁达,不知防微杜渐。大昭百年江山,富丽纵横,未必不会招人眼红。娘子可听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非禽兽,若能自保也就罢了,倘无缚鸡之力,一味养尊处优,只怕虎豹豺狼尽可食之。”
“相爷是求自保,还是甘当豺狼?”
“娘子以为如何?”白无恙望着媳妇的背影,眉眼含笑,心中却痛。
“听老夫人说,相爷三岁丧父,送灵途中误食了毒草,幸得一有道高僧搭救,方才保全了性命。相爷知恩图报,极力寻找恩人,好不容易才得知那高僧是当今圣人遁入空门的父亲。相爷本不打算从政却参加了殿选被钦点为宰相,此后容颜渐改,脾气秉性亦有所变化。没人能猜得到相爷真正的心意,但是杏之以为,相爷的初衷,从未改变。”
白无恙面色一旌,鼻子里发酸,眼眶里发热,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今夜娘子可否留下?”
放眼整个大昭,唯独她天生傲骨,金殿上甚至不肯给别人挑拣她的机会。白无恙不是傻子,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得到她的心并不容易,就像自己从不肯轻易相信和依赖任何人。狡诈也好,卑鄙也罢,只要媳妇肯甘心情愿地留在身边,用什么手段他在所不惜。
每个人都有活着必尽的义务必达的使命,可心爱的女子就在那里,凭什么不能亲近?白无恙像着了魔般,心理上想伪装,脚底下却靠近,修长的十指伸出去,眼看着就要触到媳妇的肩膀却有些颤抖。管他呢,简单粗暴才是硬道理。
白无恙从杏之身后,慢慢地缓缓地,抱了过去,“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