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看见了权当没看见,憋着一肚子笑差点肠痉挛,好不容易下了朝,皇帝圣人一抬手,叫住相爷,“无恙且慢。”
明摆着是要问那额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难道那女先生不单是外貌雌雄难辩,骨子里也已经蜕变成一个男人?帝都编排她的人太多,传闻中的脾气,当真是差到不得了,白无恙这下子可遇到克星了。
“你这是……”皇帝不好直说,生怕坐实家暴,这门亲事可是他亲自指定的。
白无恙依旧一副儒雅淡泊的模样,轻飘飘略过问题核心,“纯属意外,谢圣人关心,不碍事。”
“带你媳妇来见我!”皇帝圣人终是想岔了。
白无恙也不解释,打定主意看热闹。圣人参与他的家务事,必定会劝媳妇儿对他多加照拂。一国之君发了怒,媳妇儿也不便立刻申辩,搞不好够她喝一壶!到时候自己再出面维护,恰恰显得有情有义,保不齐当晚便有人投怀送抱……
“舍利,去书院接夫人进宫。”
三皇子听说父皇要解决相爷家务事的消息,激动得坐立难安。自己与无恙久未亲近,日渐生疏,正该促膝长谈,“求父皇让儿臣作陪。”
“相爷携夫人同来,恐有不便。”
“既是如此,请母后与婉儿也来如何?”人多力量大,表面上给了丑女好大一个面子,其实是群起而攻之。三皇子看起来像帮皇帝圣人出主意,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儿:美艳倾国与丑陋无匹放在一起,怎么都该见一见。自己娶了佟侍郎的女儿,还未请无恙小酌过。千娇百媚柔软入骨的皇妃,不嘚瑟显摆一下岂不暴殄天物?
新进宫的小宫女们见到来客话都不会说了,“哪一位是,是女的?”
两位少年,各有千秋:华服锦绣的男子除下面纱,如和煦的暖阳,融冰化雪,灿烂了半面江山;而儒衫男子,修长单薄,深邃坚定,一双长腿如定海神针,藐视着万千浮华……世人都晓宰相无恙倾国倾城,却不晓得还有这般人物竞艳争芳。有句诗形容得好,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论容貌风姿,固然是前者略胜一筹;而气质神态,只显得后者清冷高绝。
“好一位飘逸出尘的女先生!”皇帝圣人率先称赞,抱打不平的心思全忘了。
袁杏之泰然自若地递过一壶酒,拍马屁的痕迹全然不露,“此乃三月醉,采用春暖花开之际各色繁花酿制,无论何时饮用,必定馨香无比,正如我朝政治清明百姓安乐。系老父从侨商那里讨来,国内并无售卖,特送与圣人尝一尝。”
皇后娘娘连忙遣了宫女去接,略略稳定心神。这个袁杏之,当真不同凡响,次次吓她一跳:数月前还是一副不伦不类的女装打扮,羸弱到令人生厌,数月后便出现在后花园内,言辞铿锵,令人刮目相看,此时她与相爷并肩而立,傲骨仙姿之态,竟觉得比那白无恙更为可靠端正。
四公主转眼到了婚嫁年龄,“不知杏之先生可还有兄弟、姐妹?”
“回娘娘,舍弟渊之已满十七,正在准备明年帏试,还有一八岁小妹,名唤桃之。”
“有个弟弟啊?”皇后娘娘乐了,“什么时候带他进宫让大家伙瞧瞧?”
注意力的重点居然跑到媳妇儿身上去了,白无恙大感有趣,眼瞅着三皇子思慕良多的眼神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媳妇儿身上,呆滞了半晌,又是惊羡又是痛悔,不由得意。
佟婉儿肝肠寸断的表情,这才稍有收敛。
皇帝圣人一副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的欣慰笑容,“传旨下去,翠微堂设宴招待宰相夫妇,咱们现在就去尝尝这壶三月醉如何?”后面这句是对着杏之,若非想起她是个女人,臣子之妻,皇帝圣人的手就伸出去牵着了。
女先生婚后越发有了眼力价,立马垂头谢恩。
几个人半晌才挪动脚步,晃晃悠悠地沿着卧麟湖向翠微堂前进,一边走一边唠嗑。
皇帝圣人暗自思量:看那杏之先生的身段,实在太过瘦弱。双肩略削,腰肢太细,修长的脖颈托着一颗先天玲珑的脑袋,由不得人不怜惜。这么纤弱的一个人儿,即便有男子的志气也没有男子的力气,八成是那刁钻古怪的相爷自己撞伤了头,“无恙啊,你媳妇身子单弱,实在可疼,你可莫要欺负她。”
白无恙心头一堵,脸上却笑,“圣人教诲,无恙怎敢不从?”
皇后娘娘亲亲热热地拽着杏之,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又是摸手又是看脸,“我和杏之先生甚是投缘,不如改日带兄弟进宫一叙?”
三皇子妃也连忙凑上去,“先生平日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原本指望从自家皇妃身上找点心理平衡的汤允,恨不得一脚把她踹湖里去。平日里恩恩爱爱百依百顺的,今儿却像完全没看到自己,满脸娇羞,时不时摇一下熏过香的小手帕,究竟谁才是你的夫婿!
白无恙若无其事地走在圣人身边,有问有答,似乎压根没留意到媳妇儿那边众星捧月般的模样。
三皇子允夹在中间,形单影只好不凄凉,连忙快走两步陪着笑脸,“听说那三月醉也叫玉堂春,最能使人心情愉悦,却不知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百花入酒,混合了花蜜的缘故。”圣人心情颇佳,侃侃而谈,“甜食总能使人放松,这一点你母后最有感触……”
白无恙在一旁静静地跟着,意态从容,眼神却不知落在哪里。眸中一抹深切的温柔,似乎正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半是喜悦半含羞。墨玉般的眸子含嗔带痴,间或一转,竟似水光荡漾,分明是坠入爱河的小儿女情态。
汤允心中好不失落,又是酸楚又是心疼,差一点失足跌进湖里。
后面的一大波宫女侍卫像是没瞧见一般,三魂去了二,只管傻傻跟着,扶都不曾扶一下,倒是杏之伸手拽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