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恙最近听到了不少传闻。
小厮舍利每隔不久就会带回来一些消息:外邦内外交煎,争储之事愈演愈烈;有小将被逼上了思慕崖,居然身披双翼,死里逃生……
“派出探子举国巡查,看还有没有这样的人。”
“是,相爷。”舍利听令,却不动弹。
白无恙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里状若狸猫的白狗,优哉游哉,“还有什么事?”
“帝都人都在传说,袁姑娘今年红鸾星动,先是圣人赐婚,再是天将爱慕,必能嫁得出去……”
“道听途说,何来天将?”白无恙唇角微微一挑,说不清是微笑还是讽刺,却将人迷得七荤八素。
舍利天天看还是忍不住发了呆,偏偏相爷怀里的宠物不知好歹,只晓得自己的皮毛被抓了一把甚为疼痛,用力蹬了两下后腿。
“就是掉进薄云溪的那个夜清寒,说家里人都死绝了,回去也没个好下场,就不回去了,要留在大昭……”
“有意思。”宠物杳杳又被“温柔”地抓了一把。
舍利弯着腰,极尽恭敬从容,“大家看他是从天而降的小将,所以叫他天将。”
白无恙“轻柔”地扇了杳杳一个小嘴巴,“敢咬我?”
“听说,夜清寒审美特异,视袁姑娘犹如女神,真真是一见钟情!若不是碍于圣人赐婚,怕是早就请媒婆上门了,现在人还借住在袁教习家。”
狗崽子杳杳忽然在相爷怀里又踢又踹闹起了脾气。
白无恙颇感无聊地挥了挥手,放下杳杳,“去吧,多操心我让你操心的。”
舍利连忙应承,正要退下,耳朵眼里钻进了一个慢吞吞比蚊子哼哼还低声的吩咐,“及时回禀。”
“是!”自家爷的性子真别扭,权势金钱皆如粪土,什么人都敢捉弄,什么人又都不屑捉弄,这么过日子忒纠结。迟迟不肯下聘不就是因为不喜欢?不喜欢就别操那么多心。未婚娘子传出闲话怕什么,顺水推舟装大方刚好解脱,还能落下个成人之美的名声……舍利边走边念念有词,“旁人都怕惹麻烦,偏爷觉得没麻烦便没意思。”
白无恙转身不理他,独自个儿站在窗前对着树影婆娑,“杞人忧天,杞人忧天,非无故而忧天,非无知而忧天。无恙啊无恙,时至今日,你待如何?”
袁老爹和杏之又闹上了:一个挖空心思实施计划,一个打定主意顽固到底。
“去,给西院客人送条棉被。你娘身子不爽利,渊之又粗手笨脚的,夜小哥的房子还没盖好,天气渐渐凉了,总不好冻着人家。”
“我不去。”
“为什么?!”袁先生的脾气也不总是那么好,越上年纪越像孩子,总想让别人听自己的,“叫你嫁人你不嫁,叫你送条被子你也不去?到底在想些什么?杏儿啊,这都多少年了?所有人都在说我老袁家的闺女太瘦太丑没人要,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啊!”
“由他们说去。”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你的书都念到哪儿去了?”袁老爹越发觉得受了委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表示一下关心总没错?相爷迟迟不见动静,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万一他不肯迎娶,好歹还有个夜清寒,总不至于让你孤老终身。”
“天色已晚。”
“哪里晚了?”教书先生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正想抹两滴眼泪却被呛了回来,顿时吹胡子瞪眼,“才刚吃过晚饭,米粒子还在喉咙里呢。我说杏儿啊,好夫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对,不说这个。你瞧瞧杜老爷家云笙,三天两头往西院跑,又是衣服又是吃食,倒像咱家穷得招待不起客人一样,你就不生气?”
“不气。”
“你不生气你爹气!”
“……”袁杏之终于闭紧了嘴巴。
“杏儿啊,”袁老爹开始哆嗦,硬的不成来软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看那夜小哥对你颇为仰慕,旁的姑娘再好也只是敷衍两句。他虽说是外邦人,决定留下也就跟大昭国的百姓没什么分别,靠得住。再说那夜小哥能文能武,虽然才貌不及相爷,好歹有颗诚心,若他肯照顾你,百年之后,我和你娘也就可以安心了。”
“……”
“你倒是说句话啊?”
“……”
“我看这白相爷心高气傲,怕是指望不住了。”
“……”
“杨家小哥至今毫无音信,若非凶多吉少,也早娶妻生子了。”
阿爹事事想歪,袁杏之也是抑郁,嘴巴闭得越发紧。
教书先生一计不成二计落空,劝来劝去都没用,口干舌燥之余不由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唱了半天独角戏就像棉里插针没个回响,怎能让他不急?这一哭虽说雷声大雨点小,倒是颇有震慑效果。
躲在后面装病的教习娘子连忙气喘吁吁地晃着硕大的胸部绕过屏风,一头将相公撞倒在椅子里,还道夫君是被闺女气软了,搓揉胸口的力度难免大了点儿,闹得袁老爹直翻白眼。大昭国男子普遍壮硕,只是这读书从仕的人稍显瘦弱。
袁家长女理所当然地挨了老娘两下子,“瞧把你爹气的?叫你嫁人又不是逼你去死?快跟阿爹好好说,以后都听他的。”
杏之直着身子,硬生生地接受老娘揉搓。眼瞅着阿爹在一旁快要厥过去了,免不了蹙紧眉头,天天这么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袁老爹偷眼打量着自家闺女,心中隐隐下着决定。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就不信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管用!女儿再倔终归是姑娘家,以后嫁人有了自己的骨肉自然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媳妇厚实有力的手掌在他胸口撸来撸去,由不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唉,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