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像是绑架吧?管他的,要绑就绑吧,反正给她吃饱饭就可以了,她不理会他们还在议论什么,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猪肘子,目光又贪婪地移向了那一盘色香味儿俱全的酱鸡翅。
突然,冲出两个人来,正是方才躲在门外窃窃私语的那两个。
猝不及防地,她手里的肘子被其中一人夺去。
“还我!”薛涟笙急得大叫,抡起胳膊就要抢,那人没有防备,见她攻上来只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而已,哪里知道,她这一拳头打过去,顿时让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另一个见状,很聪明地将桌上的酱鸡翅端起来举过头顶,只见她双眼暴突,神情跟着他举盘子的高度而转变,他哈哈一笑,扯着嗓子大叫:“坐下!”
她扁扁嘴,委屈地坐下后,目光紧盯着他手里的盘子。
“我问你,你是不是薛家的少爷?”
她愣了一下,少爷?她又不是男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装扮,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出门是女扮男装的,真是万幸。
“老子问你是不是薛家少爷?你他妈的往哪儿看!”
被大吼一声,她吓得身子有些发抖,“是是是,我是姓薛。”目光又不自主地移过去。
“这么说,你家有很多银子,是不是?”被打得眼圈发青那人凑上来,大长脸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两个大字:贪财。
薛涟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看那盘子鸡翅安然无恙地摆放在桌面上,她狂咽口水,伸手抓来便往嘴里塞。
“吃吃吃,就他妈知道吃,真是个大饭桶……瞧你这没吃过饱饭的怂样,哪里看都不像是薛府的少爷,老子看你根本就是饿死鬼投胎!”
“就是说啊,你已经吃白食吃了四天了,还以为你家会来人,你再这样吃下去,我们的那份也会被你吃掉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挨了当家的多少骂?要是再过三天还没有人来拿银子赎你们,你就等着化成一滩血水吧!”
“咣当!”铁门被锁上,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的美食彻底麻痹了她的神经,以至于她被关进牢房都还没有从那香喷喷的食物里抽离出来。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在地牢里度过了好几个时辰,此时,黑暗和孤独的恐惧像毛虫一般慢慢地爬上皮肤,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开门啊!”
她踮着脚尖,手扒着铁门上方的栅栏,突然手被硬物击中,她急忙缩回,而后,听到了粗声粗气的咒骂------
“叫什么叫,不能让老子安静一会儿是不是?再叫信不信把你丢下山崖喂狼!”
薛涟笙吸吸鼻子,缩到角落里,叫也不敢叫,就算叫了也没用,只好认命地放弃了求救的念头,乖乖地等着哥哥们来赎人。
黑暗之中,最容易滋生的便是睡意,意志根本不由人控制,几个呵欠之后,她就完全捱不住,直接靠着墙角睡着,若不是她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四周的寂静会让她以为自己正在幽冥地府。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这无尽黑暗死寂之处,完全是感受不到的,刚清醒一会儿,睡意像浓雾一般将她完全包裹住,最终,她支撑不住困倦和饥饿,只得跌入更深更黑的梦境深处。
****
半睡半醒,或者说是在半昏迷状态之下,腐臭从脚边的孔洞流窜进来,萧慕良想移动身躯,却发觉全身骨架都已经移位,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正在挪动的是的腿,还是手臂。
不该是这样的,他意识虽混乱,却也能大概记得自己不久之前应该是青天白日之下的,新鲜的空气中还混杂着早春的寒凉,没错,他记得没错,一定是因为舟车劳顿,长途跋涉才让他产生了幻觉,可是,这幻想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呜呜呜……呜……”
他的梦里还会有别的人出现吗?自从十五岁之时,他的梦境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了,十一年里,别说是人,就连一条狗,一棵树都没有出现过。他惊人的意志力能将一切企图让他重拾过往的契机完全扼杀在萌芽状态,不仅仅是在现实之中,就连梦,他也断然不允任何人侵入,如此说来,不是别人在他梦里,而是他入了别人的梦。
这持续不间断的哭声有些沙哑,非男非女,不知疲倦,像这令人恶心的腐臭气味一般渗透在他所待的这间石室的每一个角落,就连他躺着的墙角,竟然也能听到从耳畔小洞里飘进的恼人哭声。
“我还这么年轻,不该这么早就死的……呜呜……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萧慕良费力地转头,眼尾扫到那哭声的主人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微弱的光线渐渐从头顶上方的小洞里照射进来,他依稀瞧见那人身形瘦弱,双臂抱着膝盖抖个不停。他没理睬,转回头努力回想自己所见所闻到底是真是假。
“有老鼠啊!”对方惊恐的叫声让萧慕良的思绪不得不凝滞下来,紧接着,他感到一副温软的身躯猛地朝自己压下来,还来不及呼救,就又听到了一声恐怖的叫喊。
“死人,这里有死人……呜呜……二哥,五哥,你们快点来救我,小荵,你在哪里啊……”
萧慕良虚弱地喘着气,这冒冒失失的家伙几乎快让他命丧黄泉了。若在平日,有人敢这般虐待他,他早就让那人尸骨无存了,只不过,在这疑幻疑真的当口,他也没有打算让这人吃点苦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实在没这个能力。
他用尽全力动了一下肩膀,腹部上方绵软的身体伴随着惊呼猛然间弹跳起来,他正感到松了一口气,突然间,类似于拳头的东西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心窝,萧慕良痛吸口气,张了张口,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瞬间恢复的死寂,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显然,那冒失鬼已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了,萧慕良咳了几声,暂时感到胸口的痛楚稍微减轻了些,才不得不向对方声明自己还能出气,以免再遭到一顿暴打。
“我还没死,你不必害怕,不过你若是再打我一拳,我就只能变成厉鬼缠着你了。”
他的声音一惯的淡漠,还带着些许戏谑,十多年来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在愤怒,危险面前,他也是一副无欲无求随意洒脱的姿态。在一部分人看来,他温文尔雅,高傲又一派清姿风骨,久而久之,连他也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旁人眼中的那种人。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骨子里流着的血有多肮脏内心有阴暗,萧慕良苦笑几声,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大概是吓得不轻,呆呆地杵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淡声道:“小兄弟,劳烦你扶我坐起来可以吗?”
天晓得他多想掐死这个混账家伙,可是此时,他只能仰仗这无脑的女人帮助他换个姿势,再这样躺下去,他真怕背肉会被这潮湿阴冷的地面腐蚀溃烂。
“你,你叫我小兄弟?”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萧慕良故作不知,方才那身躯砸下来的时候,软软绵绵的分明就是个女子,只不过拳头比男人还硬一些罢了。
“唔,没,没错,我是,是……我叫薛涟笙。”怎么记性这么差,险些又忘记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了。她挠挠头,有些窘迫地走到他身边,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跟她一样的人沦落于此,真是悲哀,不由得替这人感到可惜。
她在等他开口骂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她松口气,原以为这人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凶神恶煞会臭骂她一顿,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这般莽撞粗鲁,他还是彬彬有礼,甚至连一句高声的话都没说,这人,真是个脾气温和的好人。
薛涟笙扶着他背靠墙壁坐稳后,自己也跟着他并排靠着,黑暗中,互相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她只觉得,这人气息平和,不急不躁,有些像五哥,不,应该说比五哥还要温和得多。临死之前,能跟一个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相处片刻,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难过吧?
对啊,她很快就要死了,糊里糊涂的竟然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那两个人嫌她吃白食吃了好几天也没人来拿银子换她,强行给她喂了药,还告诉她天黑之时她的毒性就要发作,皮肤溃烂,肌肉萎缩,骨骼粉碎,最终尸体会化成一滩血水。
思及此,她又恐惧地啼哭起来。
她是个记忆缺失太多的人,能记起的事情少之又少,甚至,留存在记忆深处的,只有一张五官有些模糊的脸,那人不是二哥,不是五哥,却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某一个人。要是能多给她一点时间就好了,她一定会记起全部的事情。
这十几年里,若是没有家人的照顾,没有众位兄长的不离不弃,她是没有机会清醒过来
的,她还没来得及报恩,还没来得及跟兄长们说声谢谢,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要降临到她头上啊!
“小兄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萧慕良随口问她,他没兴趣知道不相干的人的秘密,只是不想耳朵再遭受欺凌,她不厌其烦地啼哭,让他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
薛涟笙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混杂在一块儿,她朝左右看了看,随手便将黏腻的手掌擦向脚边的枯草,“我和小荵被人绑来这里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外面那些人给我下了毒,说是时辰一到我就会毒发身亡。”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细密的小洞里一束束细细的光线投射进来,“天还没黑,我还能再多活一会儿……我死了,小荵怎么办呢?他还那么小,脾气又犟,那些人肯定不会好好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