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泪水的薛琦荵转而抱住萧慕良这根救命稻草,萧慕良摇摇头,一看薛涟笙的情况就知道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他大可以骗骗这孩子,但不想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他直言道:“我并不是神医,没本事救活一个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哭声不绝于耳,虽然有些残忍,但总比让人空欢喜一场的好。之前她说被下毒,根本就是被戏弄,她不是神,自然逃不过自然法则,生死有命,哪里是他说了算数的,更何况,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生死全掌握在阎罗王的手里,生离死别,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触。
“五叔,快去找五叔。”薛琦荵紧握萧慕良的手,目光坚定瞪着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萧慕良点点头,语气始终平静无波,“我驾车,你来指路。”
扭头瞧了满脸是血的薛涟笙,见她瞪大眼睛在努力搜寻着什么,他心里暗想,或许,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马车冲破浓雾,飞驰在宽敞无人的青石板街上,这时候大多数店铺还未开门营业,街边一个少年提着马桶倒完夜香,他睡意朦胧,正要返回,突然被冲出来的马车吓得立刻睡意全无,正当他破口大骂时,马车上跳下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那只气势汹汹,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赶着要办。
“五叔呢!”
少年揉了揉眼睛,急忙上前道:“二少爷?是二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二爷五爷都快急疯了……”
“别废话了,我问你五叔呢。”薛琦荵急红了眼,那药童见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也大概猜到这小小的少爷遇到了麻烦事。
“五爷在内堂,二少爷,到底出什么……”
他还没问完,薛琦荵就推开他,他正要跟上去,又被人撞到一旁。定睛瞧见那高大的男子抱着一个满脸是血是姑娘冲进铺子,他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十小姐吗?他暗叫一声糟,十小姐是薛家几位爷最宠爱的妹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局外人指不定也会受到波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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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梦中,嘈杂声不绝于耳,像是身处在市集中央,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有人抓着她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拧碎。
突然间,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身边的人影逐渐散去,焦急的呼喊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终于感觉到安静,前所未有的舒适让她完全放松,放松到随时想倒地便睡。
眼前出现一点亮光,光点越扩越大,变成了一只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圆盘,她不自觉地跟着那团光走。走啊走,走到她都觉得有些疲惫了,那团光却依然不远不近,与她保持着距离。
“别再走了,前面没路了。”
身后传来平静温和的声音,她惊喜地转过身,瞧见一个男人站在小桥边,他身形瘦高,穿着淡青色长袍,黑发迎风飞扬,薄薄的雾气萦绕在他身边,让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梁哥哥,是不是你?”
她真高兴,能在空旷混乱的梦境之中遇到他,她猜的没错,出现在她梦中,那个容貌模糊的身影就是他。
“别再走了,前面没路了。”他用平直的调子重复着,环绕着他的薄雾渐渐地变得粘稠起来,薛涟笙直觉地朝桥边跑去。一看到她走近,他立即转过身,大步离去,她拼命地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时候,突然,脚下踩空,整个人跌进幽暗的深谷。
“五爷,十小姐好像在说什么。”
趴在圆桌上的薛沧芜闻言,急忙起身走到床边,药童端来热水放到床边的矮几上,怕打扰到他,便默默地站在一旁随时听后差遣。
“小川,蝉儿的脸色如何?”
“回五爷,十小姐面色上没什么血色,不过比之前好多了。”华小川如实回答,薛沧芜目力不好,眼里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而他因为耳聪目明记忆力好,便成了薛沧芜的得力助手。
薛沧芜俯身,耳朵紧贴着薛涟笙的唇,依稀听到她嘴里喊着“梁哥哥”,这个人的名字一直连续不断地重复了十多次,他心里疑惑,为她诊脉之时,随口问着:“蝉儿说的这个人是谁?”
华小川想了想,回道:“应该是送十小姐回来的那位公子。”
“噢,那他家住何处?改日备份厚礼送过去,若不是那位梁公子,只怕蝉儿她……”他太过专注她的生死,一点也没留意到是谁送她回来的。
“那位梁公子相貌普通,肤色微黑,听口音,像是从京师来的,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十小姐身上,也没人知道梁公子是何时离开的,这五天里,也没再见到他回来过,大伙儿谁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知道了,你去煎药吧,三碗水熬成一碗。”薛沧芜握住薛涟笙的手,她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不像五天前,这几日,他没睡个囫囵觉,生怕她会在睡梦中悄然离世。
他的辛苦华小川看在眼里,见他熬夜熬得眼眶乌黑,精神萎靡,再看躺在病榻上的薛涟笙这几天一直高烧不断,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只得劝道:“五爷,你撑了几天,也该去歇歇了,若是您累垮了,十小姐该怎么办?外面等候的病人该怎么办?”
“……你说的对,蝉儿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我们先出去吧。”他唤华小川同他一块儿退出,转过身时,险些撞到一个人。
“五哥,蝉儿如何了?”
薛沧芜按了按额角,问道:“是琴筝吗?你的声音怎么哑了?”
“嗯,是我。”薛琴筝咳了两声,低哑道:“夜里着了凉,受了点风寒,不打紧。”
“小病不治大病难医,你可别不当回事,跟我去药堂,我给你开副药。”
薛琴筝点头笑道:“多谢五哥关心,我先进去瞧瞧蝉儿,等会儿再过去。”
“好吧,那你等会儿记得过来找我。”薛沧芜并未过多叮嘱,他掩了个呵欠,疲倦地走向前院。
望见薛沧芜走远,薛琴筝一脚踢开房门,脚步声很重,丝毫也不在乎会不会吵到旁的人,这旁的人,自然是躺着一动不动的薛涟笙。
“蝉儿,你的命真好,好到让我嫉妒,恨不得一刀杀了你,同样是姓薛,同样是薛家的血脉,凭什么,你备受宠爱,我就要遭人冷眼,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他们的堂妹而已?”
她想不通,更加不甘心,同样是薛家的女孩儿,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薛涟笙就能像是公主一样被众位兄长捧在手心里,而她呢,始终都是一个外人。
四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母亲被伯父赶走,而她,突然间成了孤儿,被伯父收留,寄人篱下活了十七年,几位兄长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府中的下人一样,她名义上是薛家的八小姐,实际上呢?连府上的丫鬟都会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的,说三道四。而那废物呢,即便在痴傻的十七年里,兄长们也是把她当成宝贝,众星拱月一般供着。
她不服啊!凭什么她要受到这种待遇啊?她没害过谁,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在薛府生活的十几年里,忍气吞声,即便有委屈她也没有向谁抱怨过,老天却如此待她,就因为她投错了胎?还是因为伯父一家霸占了她家的财产还害都父亲暴毙身亡,兄长们怕她会反噬,为父报仇,才故意处处压制她?
薛琴筝永远都不会忘,在她还不到十六岁就被二哥嫁出去,若不是看到下人在装扮宅子,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上花轿的前一天,二哥才告诉她,她要嫁的夫婿是哪家的公子。
她想,二哥大概真的觉得她太碍眼了,等不及要把她推出去,以至于,连对方是何等的品行都完全不在乎了。成亲第二天,她就遭到一顿打骂,没有缘由的,没有预料的,她躺了三天才能重新下地。
之后的一年,她都在这种提心吊胆的环境下度过,终于在不久后,她的相公抱病而亡,她求二哥把她接回家,二哥也同意了。彼时,她已经怀孕三月,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她痛哭一场,发下重誓,往后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短暂的回忆让她心里的恨意更浓,她坐到床边,拉住薛涟笙的手,轻声笑道:“蝉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死掉,只可惜你每次都福大命大,罢了,你有天神庇佑,
我呢?连个在乎我的人都没有,我还斗什么呢?我们是姐妹,我恨你又如何,终归,我们也还是自家人,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