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良摇摇头，轻叹口气，道：“你自由丧父丧母，由兄长一手带大，抚育十多年的恩情，你都要抛诸脑后吗？长兄为父，他们为你做决定没什么不对。”

“他们虽是抚养我照顾我的兄长，可是也不能代替我做选择啊，他们什么都可以管着，唯独嫁人这件事他们不能干涉我。”

她哽咽一声，泪光闪闪，“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有多优秀，兄长们有多中意，我都不会看他一眼……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大不了过两年去尼姑庵好了。”

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啊？她也想知道，这世上，只怕也只有她会把情看得如此重，如果不是自己中意的，心底真正喜欢的人，她真的宁愿这一生青灯古卷孤独一生也不愿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过往后的几十年。

潜意识之中，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确和身边这些人家的女儿有所区别，至少，旁人家的姑娘一到年龄家里给张罗婚事，媒人说媒，她们都不会有自己的意见，而她呢？是否异类得不像话了？

萧慕良看她凝眸望着自己，满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流淌下来，他想，她大概真的着了魔了吧？忽然，心里有些内疚，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整他？明明她会遇到秉性纯良清白的人相伴一生，为什么阴差阳错要让他们相遇？

这世上，能跟他站到一边的，是薛琴筝那一类人，他也有自知之明，不会祸害别人，可是现在看来，他是不是已经在无形之中埋下悲剧的种子了？

“你忘记你说过什么了吗？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你我互不相干。”温温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她脑子傻得这么厉害吗？非要他说明：我是个大恶人，跟我在一起的都没有好下场，我是灾星降世，表里不一，心比谁都要狠毒，这样的我，你还愿意这样钟情吗？

薛涟笙双掌掩住脸，再移开时，泪水已然干涸，眼眶却红通通的，“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随随便便就嫁的……你的话，我都明白，我说过不纠缠你，也决不会食言。”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我想有些话我也没必要再重复了，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告辞。”萧慕良转身正要离去……

“等等，梁……萧大人，我想问问你，我看到的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两人背对着背，萧慕良淡声道：“真假虚实，没必要看得太清，看得越清楚，相信得越少。”

薛涟笙深吸口气，头靠着一旁的圆柱，喃喃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是生活在这个世上十七年的人，大家告诉我叫薛涟笙，小名蝉儿，爹娘怕我像两位姐姐一样出世没多久就夭折，为我先取个低贱的乳名，希望我能像其他人家的女儿一样活得长久一些，每个人都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兄长们没对我发过一次脾气，连一句大声的话也没说过，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些都不是真实的，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如果你这些话让你的哥哥听到了，不知道得有多寒心，宠爱呵护了十几年的妹子，到头连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薛涟笙急忙站起身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你不明白的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他们，我……我自己也不懂这是怎么了。”

“既然想不通，那就别想了，有些事情，糊涂一些有什么不好？好好当你的薛十小姐，养尊处优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这世间本来就是一片污浊的，大家却都自得其乐，没有人会想要改变什么，难道你也想学屈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吗？”

萧慕良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鄙夷的笑，这世上的人都活成什么样了，还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五代以来，局势动荡不安，四方割据势力不断发动战争，所幸这蜀国之地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定，谁不希望就这样平顺下去，谁会管明日又会被谁来占领。这个女人，胸怀天下？质疑世事，她的心还真的很大，只可惜，这种与众不同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薛涟笙还沉浸在苦思之中，待她回过神时，萧慕良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萧大人，蝉儿怎么样了？”

萧慕良刚从后院茶房出来，薛琴筝便跟上来，满面殷切的笑，让人觉得她似乎真的一点烦恼一点悲伤都没有。

“她什么都明白，只不过混沌十七年，一朝醒来，还未完全适应罢了。”萧慕良微笑着走出去，薛琴筝紧跟其后，对街的檀酒肆门口聚集的人少了很多，因为里面又发生了流血事件。

“那些游民真是厉害，连官差都敢杀。”

“我猜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游民，那根本就是一伙地痞流氓，说不定还是从监牢里逃出来的。”

萧慕良听到从檀酒肆门口狂奔离开的两人对话，举步走进去时，只听一声尖叫，所剩无几的围观者立刻作鸟兽散，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满脸鲜血的高大汉子冲出来，衙役跟着冲出来，萧慕良急忙避开，在他身后的薛琴筝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之势撞翻，紧接着，四处皆起惊呼声。

“不准再追过来，要不然，我，我杀了她！”

萧慕良看到，那流血的大个子一手掐住薛琴筝的脖子，一手摸出匕首，尖端抵在薛琴筝的腮边。

衙役手持棍棒跃跃欲试，在那人的威胁之下，没人敢擅自行动，他们朝萧慕良看去，只见萧慕良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得退后几步随时待命。

“别想着做什么小动作，我今天豁出去了，你们不让我活，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薛涟笙慢吞吞走向前厅时，茶肆里空无一人，室内光线暗淡，她抬眼一看，门口都被人完全封死了。

“萧大人，救命啊！”

她恍惚听到了薛琴筝的声音，急忙从人墙里挤出去，赫然看到姐姐被一个壮汉劫持，这时候薛琴筝也看到了她，她想也没想，破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去。

“你干什么，退到后面去。”萧慕良眼尾扫到一头犟驴怒气腾腾地跑上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薛涟笙心里七上八下，姐姐被劫持，旁边的人都只会站在一旁看热闹，连这个父母官竟然也是无动于衷地冷眼瞅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她越退越远，绕到那个劫持姐姐的男人后面。

对面的萧慕良眼波一凛，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她咬咬牙，没再看他，大家都不动，受苦的可是姐姐，她刚才都看见了，匕首的尖端已经扎进肉里去了，若是再等下去，那暴徒突然发起怒来，一刀扎进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你想要什么就说吧，何必拉上无辜的人跟你陪葬？”萧慕良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怕被威胁，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