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夜市更是不同于一般小镇,热闹更甚。
沈从容下马步行,慢慢领略京城的繁华景象,最终止步于一处不算大气,不算豪华,不算典雅的客栈,甚至连大堂内依稀坐着的三两人也都印证着他心中的印象是事实。可是就这样一处客栈,却因着瘦马的长相而非得拒绝他的入住!
沈从容郁闷了,牵着马,缓缓转身,却听见身后那老板冷嗤一声,翻了页账本,自语道:“西南马了不起么?还不是等着被我们收拾。”
沈从容顿足,眼睛一亮,转身换上笑脸,对着掌柜就是灿烂一笑。“掌柜好眼力。”瘦马及时的挺了挺胸,在他的瞪视下却不敢再嘶鸣。
掌柜合上账本,打量了一下他,说道:“客官,京城那么多客栈,为何你偏选我这家?”
沈从容双手撑在柜面上,凑近脑袋,满眼诚恳的说道:“掌柜,你瞧,你这客栈一面临水,三面环街,位置远离闹市却又不算偏僻,左手不远是药铺,右手又是典当行,对面便是裁缝铺,吃穿住行都方便,生病也不愁,简直就是闹市中的桃园,桃园中的闹市。嘿嘿,再加上店门干净朴素,店内清洁整齐,掌柜耿直,小二勤恳,甫一进门一阵宾至如归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对于一个出门远行之人,情不自禁的便让人心生了归家之意。”他双眼脉脉含情的看着他,显得这番话夸大的同时又无比真实。
“掌柜的,看见了您的店铺,我终于知道了我不远千里而来的意义。”他微微握紧拳头,一脸肃然,满眼诚恳的说道:“那就是,我得住这,我必须得住这。您,就让我住这吧。”
掌柜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说道,紧巴巴的脸不自觉的舒展开变得了笑眯眯。他不自觉的想抚摸胡子,猛然回醒却发现自己的胡子早就剃了,他有些尴尬的握拳轻咳一声,翻开账本,问道:“客官打算住几日。”
瘦马睇了他一眼,打了个不屑的响鼻,沈从容伸手抚上它的脖颈,乐呵呵的大手一挥盖在马脸上,“半年吧!”
沈从容跟着旺福走到安排好的卧房,吃过晚饭,休息了会,旺福便送来他要的热水以供沐浴。
躺在舒服的热水中,沈从容才觉得了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奔波了快一月才走到这里,五年了,自己游历大江南北。可那个人呢?还是没有任何来找自己的消息。
他就那么放心的丢下自己不管了。
功名利禄,成就荣耀却还是比自己更重要,读那么多书原来全进了狗肚子了。
沈从容愤愤的想着,继而叹了声气,脸上盖上棉布。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韩止境,你最好不要给我找到……
奔波了许久的身体略感疲惫让他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收拾好自己走到大堂前,沈从容笑眯眯的同掌柜打了招呼,坐在了一处靠窗位置用起了午饭。
大堂不大,人又稀少,沈从容不自觉的便听见了身旁一桌的人声音不大不小的在讨论着。
“先帝尸骨未寒,这益州刺史刘沮竟然就敢公然反叛,听说都打到荆州了,啧啧……”
“刘沮那个老匹夫胆大包天,竟欺负咱们少主病体缠身,朝中无人。”
沈从容有些惊诧,一路从南而来,看过了太多的无动于衷,这皇城根下竟然有人这样坦荡无忌的讨论国事。他抬眼慢悠悠的饮着茶,看向那二人。
一灰衣中年人愤愤的说道:“身为人臣单起了那种心思就该满门抄斩了更何况还公然出兵!不过,朝廷为何还不出兵镇压这倒是奇了怪了。”
另一人笑道:“顾将军已经请旨出征,奈何少主一直按而不发。谁也猜不透少主是作何心思,虽然益州地处南方,离咱们这远得很,可,哪一方州县不是天子之土呢?难不成还要学先帝又分地求和?”
“嘁!你不想活啦!”灰衣人突然打断,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少主早有动作,今早你从昭示榜那边过没?皇榜已经出啦!招贤纳士,啧啧,老兄,若你我能有一技之长此刻便是我等建立功业之时呀!”
“呵呵,我这个穷酸书生便不去做那些念头了,只是,这样挑选人才未免所费时日太多了些。”
沈从容抿了抿茶,若有所思。用完饭沈从容从小二手中牵过瘦马,问明了昭示榜位于何处,牵着马便离开了。
他抚了抚它的鬃毛,自语道:“笨东西。”瘦马不满的哼哧了下,他笑了笑,
看着昭示榜上玄黄底色上清楚的黑字,沈从容笑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世上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如今,千里马有了,可这伯乐呢?
“醉翁阁”。
沈从容止步,顺着不太刺眼的阳光瞧了瞧这酒楼,微微笑了笑,将马递给热情的跑堂,径直走了进去。
醉翁阁,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着畅所欲言的言谈氛围吸引了无数布衣才子前往此处抒发一下心中胸怀。
大厅内人员嘈杂,他跟随小二与靠近楼梯口的一桌人拼了桌,抱拳问候后便安静的坐在了那里。
不高的台上,简易的两把竹椅,一方木桌,两名青年长衫而立似在辩驳。
“如今南方战事吃紧,朝廷不但不遣将发兵反而花费时间精力招贤纳士,这不是殆误战机么!”台上那人蓝衫磊落,本该是云淡风轻之姿却因着激动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愤世嫉俗了些。
沈从容微微眯眼,似惬意的品着茶。
“付兄此言差矣,西南战事虽有,却不是如今首要问题。朝廷现今栋梁分布皆承袭先皇旧制,朝中文官武将也皆为当年开国将臣之后,若再不革除旧制,只怕蛀虫频生于国不利。”另一灰衣人似不受其情绪感染,不疾不徐的说道。
“哼,照林兄此言君上这是在投石问路,预备革除旧制,大洗朝堂么?那那三州郡县的黎民百姓圣上就置之不顾了?”
沈从容有些不悦的皱皱眉,朝廷再如何大度,也容不得这样偏激的言语吧。他抬头再次看了看那人,情绪更加激动了。
他摇摇头,再看那人身旁的灰衣男子。那人淡淡的做了一揖,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君上玲珑心思岂是吾辈能任意揣摩得了的。”
沈从容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四两拨千斤。这人,可真圆通。
蓝衫男子似乎被气得不轻,他指着灰衣人说道:“林聂,你!”
“身为读书人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人淡淡的撇开蓝衫人伸出的手指,继续道:“可是,付兄,别忘了,大丈夫立于天地中首先是君臣之道,再是父子纲常。你,太急躁了。”
沈从容微微眯眼看向那台上二人,一个敢于直言却过于死板,一个思维变通却太过功利。
“这‘东林西付,各有千秋’果然不错。”同桌之人低声说道。
“我倒更喜欢林聂的周全,付臣林太过刚直了,如今君上登基不久,如此言语太过锋芒毕露了些。”
“苏兄你有所不知了,醉翁阁有如今光景正是因为君上广开言路,不降其罪的缘故。我倒觉得付臣林倒有副铮臣的模样。”
“说起来这小韩大夫可真有些本事,才三个月的时间几乎便网络了天下寒门学子的心。”
“先皇在时,小韩大夫就已经提出了这项改革,无奈涉及权贵利益便给压了下去,新帝上位便提拔了他做御史大夫督查百官。这项提议也被允了下来,可见当今圣上对旧制也颇有想法。”
“请问,”沈从容忍不住开口问道,“二位口中所说的小韩大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