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离开之后,沈从容便独自走南闯北,是问各处都有所见识,却独独对这廷尉狱还未曾领略。
略微潮湿的牢房,昏暗的灯光更衬得阴气颇重。
因着是御史大夫亲自下令扣的人,沈从容未经宣判便直接给压入了大牢。好在他也安静得很,被狱卒推进了牢房后也没同其他犯人一般大声嚷嚷,省了狱卒好些功夫。
牢房是单独的,靠墙的稻草倒是有防潮之意,却也不知那下面躲藏了多少让人作呕的生物。
沈从容皱眉盯着那方,想起那人得逞的笑容才觉得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傻兮兮的束手就擒了。他明明该同他大战三百回合再定输赢的。
他一屁股坐在稻草上,“吱吱”一声,一个黑影从屁股下蹿出,沈从容吓得都忘记了尖叫。
他捏了捏拳头,“姓韩的,我跟你没完!”
韩府,韩止境换了一身质地更舒适的中衣,忙碌了一整天,他眯着眼躺在竹榻上,烛火莹莹。
“主上。”琮判立于门口,随即进来,拿过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
韩止境并未抬眼,半晌才问道:“她可有闹腾?”
“沈,姑娘很安静。”
“安静?”韩止境睁开眼,微微笑了笑,摇头道:“她呀,只怕一天也安静不了。”
琮判想了想,方开口:“主上既然知道沈姑娘的脾气,您这样做,只怕她下不了台,会更加怨您。”
韩止境闭上眼睛,略微疲累的叹口气,“她本是在好好的游山玩水,却偏偏要进这是非之地。方一进京就被那位看重了,昨日还在梦红尘那等地方闹腾,若不好好的将她管束,只怕,这京都要被她闹翻天。”
琮判想起那女子狡黠的眼光也不自觉的笑了笑,男扮女装,胆大如斯,聪慧过人,狡诈如斯,只怕爷说的也未为不可。“那主上打算一直这样关着?”
韩止境摇了摇头,揉揉额头道:“过两天就把她接过来吧,别的她都不怕,却怕黑,怕老鼠。”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韩止境笑了笑,“吓吓她也好,省得她乱窜。”
琮判默然点头。
“给她弄些好吃的,牢房安排也要干净些。”
“是。”
韩止境想起她站在台上那般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那样的大放厥词,万幸她分得清轻重,没说出些什么。
她纵使聪明,也太过强硬了,韩止境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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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狱外的小巷深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笑嘻嘻的跳出一人来,“峥嵘,你先送陛下回宫,我且再去会会他。”
车内之人无奈道:“子詹你别太胡闹了,少惹他。”
紫袍男子掀起车帘半倚在车上笑道,“陛下,不觉得很好玩么?”他似又仔细回想了下那人的狂浪之言,“如此直率又无畏,陛下,若收归己用可真是了不得的人才!”
车内灯光昏暗却见那白衣人笑了笑,“你啊,不过爱玩。”
桃花眼有些不满,“陛下就信韩止境,偏偏我也能为你招来贤才,你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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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早已深了,沈从容却一点困意也无。
昏暗而沉闷的通道因为串串钥匙发出的声音显得更加静默,牢房门口牢头唤道:“沈从容,换房间。”
沈从容微微抬头,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来人长相,她也懒得看清,她略微轻蔑的笑了笑:“为何?”
“什么为何,让你起来就起来。”
沈从容头枕着墙壁,挑衅的看着那人,说道:“那你进来试试。”
牢头被噎得不清,深更半夜的接到命令让给他换间牢房还把自己从被窝里叫起来他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还遇上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他用力的推了推门,沈从容一脚抵在门上,自在的看着他,嘴角依旧噙着笑,却让人觉得愈发寒冷。
牢头推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半死缝隙,想了想上头的命令,他咽了口气,继续说道:“上面规定,给你换个房间,起来跟我走吧。”
沈从容更是惬意的伸长了腿,笑眯眯的看着牢头,“本公子,哪里也不去了,我就呆在这儿了。”
“你!”牢头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好,好,你爱在这睡就在这睡!”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从容白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沈从容不悦的皱皱眉。
“困于囹圄而不恐,享于权势而不屑。好,好!”
沈从容偏过头懒得听这人废话。
“宠辱不惊,神色自若,沈从容,嗯,人如其名。当得起。”
沈从容转过头瞪向他,“桃花眼,你一天到晚很闲么?”
站在牢房门外的正是晚间在醉翁阁同他作对的人,被如此一噎,他没有生气,反而似乎更高兴了。沈从容朝他翻个白眼,继续转身无视。
“在下司马祁,字子詹,你可以叫我全名,日后相处得当你也可唤我表字。”那人继续涎着脸说道。
沈从容好笑的睁开眼,却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你来自永州,千里前来只为寻亲?”
沈从容不想搭理他。
“咱们的小韩大夫好像也来自永州。哦?”
沈从容冷笑一声。司马祁好笑的踱着步,说道:“你为何明明住不惯这牢房却还不愿挪动?”
沈从容继续沉默。
“让我猜猜,”司马祁缓缓的走来走去,衣衫的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你以为是他给你换的房间,所以更愿意折磨自己来折磨他?”
沈从容“腾”的站起来,怒视着他。
挑战任何都可以,就是不能挑战他的判断!折磨自己来折磨他?那厮如果会这样,岂不早死了?!可那个祸害不还是好好的活着的?
司马祁摊摊手,无奈的说道:“可是,换房间是我提出来的。你理解错了。”
沈从容看着面前隔着一道门笑得不怀好意的家伙,突然也笑了起来。“我若换了,你又怎么会这么亟不可待的现身呢?”
她从袖中掏出一根铁丝,抬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双手却利落的打开了牢房大门,“若不这样,爱干净如命的你又怎会第一次与这地方亲密接触呢?若不这样,我又怎能知晓小侯爷的诚意呢?”
司马祁看着笑颜如花的沈从容,突然想起马车上那人对自己说的,“少惹他。”
“司马兄?这屋,你进还是不进?”沈从容靠在门框边,看着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他,心情一阵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