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汉城办公厅离保卫部所在尚有些距离。设在新华路上,临着循礼门,与中山公园对望。
汉城办公厅里设了好些机构办公室,保卫部部长的办公室也设在这边,因此来往人流自然大。许琢玉与邱承臻在保卫部报道后开了车过来,只见办公厅外面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许琢玉与邱承臻只觉得这群众又哭又闹,叫人烦心,也不多看,径直上了办公厅二楼去找宁源。
政委秘书办公室旁,给宁源单独分了个办公室出来,办公桌靠窗,面向办公厅大楼后庭,也圈了个院子出来,倒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
宁源看见许琢玉与邱承臻来了,又去搬了两张靠椅过来。
“怪不得撇下我们,原来是这般风水宝地。”邱承臻望着窗外的景色打趣道。
宁源怎肯在嘴上功夫输给邱承臻,呲鼻笑道,“顶不过做些文案的东西。哪有保卫部实在?夜里也能做些惊天地的事情出来,直教人望洋兴叹。”说罢,转身取了一摞文件过来放在案桌上,约莫一寸来高。
“这事情谁告诉你的?”许琢玉侧头盯着宁源问道。
宁源似讽刺般笑起来,“你们做的事情出来,倒不许人知道?”又凑近两人小声说道,“保卫部传过来的,现下办公厅也都传开了。谁不晓得许琢玉?”说罢又笑起来,“雷部长听说了好生心急,适才刚过去保卫部。怎的你们去保卫部没与雷部长招呼?”
“司令特意安排的。怎又会去见雷部长?说清楚不过是在保卫部借了间办公室罢了。”邱承臻坐下说道。
许琢玉未曾想到这丢脸之事传得这般快,瞪了宁源一眼,从宁源拿过来的文案里抽出一份来,非难道,“少说些不正经的话。做正经事才是。”
宁源耸耸肩,“琢城哥说的除夕前后从南京发过来文件备案。我昨天都稍微看了下,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往年都有类似的文件发下来,不过是年节期间叮嘱各部门格外小心罢了。”
“难不成没有新的文件?”许琢玉翻开第一份文案仔细浏览。
“新文件?”宁源像是想起什么来,“倒是有一份加密文件,情报部司令部专组传过来的文件备案。”宁源说着,动手找起来。“不过这般加密文件,为防止文件内容泄露,备案均为未破译文件。”说着,宁源便找到那份加密文件,递给许琢玉,“若是与这文件有关,恐怕要找司令才能破译。”
情报部司令部专组虽隶属于情报部,却直接对许韦菖负责,只破译从南京下发给许韦菖司令的加密文件。所用情报密码本自然也是特意编制的,与常用密码本不同。
许琢玉接过加密文件来翻阅,自然是看不懂,又放回文案袋里,“若是要从办公厅拿走这文案,也要盖有司令公章的提案公文吧?”
“自然。我去存案室提取这些备案文件也是拿了盖有政委公章和处长公章的提案公文去的。”
邱承臻从许琢玉手里拿过文案去看,笑起来指着存案时间拿给许琢玉与宁源看,“这般巧,存案时间也是二月二日呢。”
“对,二月二日,怎的了?”宁源不明所以看着笑起来的两个人答道。
〔2〕
“少爷怎么回来了?”李副官正欲过去保卫部询问调查进度,却在许家大门碰见回来的许琢玉。
“司令呢?”许琢玉也不回答李副官的问题,大步往前走着。
“在书房呢。”李副官见许琢玉好似有急事的模样,瞬时改变方向跟在许琢玉的身后往许司令书房而去。
“你跟着我来做什么?”许琢玉侧头看了眼李副官,“雷部长可在保卫部等着你呢。”
李副官一早便过来了许家大院这边,尚未去过保卫部,自然也未曾听说过许琢玉与邱承臻夜里闯下的事情来。愣怔着眼睛呆住,看着许琢玉问道,“雷部长等我作甚么?”
“你去了便知道。”许琢玉脸上的笑痕若隐若现,倒像是幸灾乐祸。
许司令书房。
“这刻子不在保卫部,却来找我做什么?”许司令戴着老花眼镜,低头正认真批阅文件。
“父亲,我与承臻查到一点关于张司令案子的线索。”
许司令微微点头,“什么线索?说来听听。”而后取下老花眼镜,抬头打算仔细听许琢玉所说的线索。
“这个线索,是从父亲的情报专组传去办公厅的,存案在办公厅存案室。”许琢玉打量着许司令的神情小心说道。他自然知道打探本该只有许司令一人知道的机密犯了大触,但如今好不容易有的线索,他也顾不得那般。
许琢玉说到这个份上,许司令自然明白许琢玉的言下之意。胳膊肘倚着案桌,支起双手悬空交叉合掌,侧头思索了番,“何时的文件?”
“应当是除夕前下发的文件。存案日期是除夕那天。”许琢玉恭敬答道。
许司令低着头思索,而后又抬头,“如此我让情报专组找一个人与你前去破译便是。”说着,许司令拿起电话便要拨出去。
“父亲,不可。”许琢玉自然知道许韦菖在担心什么,他担心文案离开办公厅不安全。“张副官赶在除夕也要把东西送出去,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如果这份文案里当真有线索,那父亲的情报专组......”许琢玉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了解父亲,怎能够忍受旁人质疑他细心挑选出来的情报人员,纵算此人是他的儿子。
许韦菖拿起电话听筒的手稍微停滞,又将听筒放下去,盯着许琢玉打量了好一会儿,压着火气问道,“如此你想怎么做?”
“承臻的无线电向来学得好,在柏林也学过情报破译工作。若是将情报专组的密码本......”许琢玉小心翼翼,一字一句说道。
“胡闹!”许司令发上指冠,打断许琢玉的话,“情报专组的密码本可是儿戏?怎可叫旁人随意拿了去?”
许琢玉刚想开口反驳,又被许司令大喝,“如此便叫承臻将情报破译了便是!”
“父亲如何不知道破译情报时间久?”许琢玉据理力争,许司令也不肯让步,“若是承臻真能将那情报破译了,我便将他收进情报专组来!”
“可若是王思哲真的在父亲的情报专组安插了眼线怎么办?”许琢玉也生气,更因为许韦菖否定他的提议而心急,故此急躁便把自己的猜测不小心说了出来。
许司令惊怔着双眼,盯着许琢玉,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王思哲?”
〔3〕
许琢玉自己也迷迷怔怔,不知怎么就将这猜测与许司令说出来。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静下来。只好如实回答许司令的问题,“我猜测的。瞧着张副官的信上的笔迹像王司令的字迹。而且信封上贴的邮票是清朝的万年有象图大龙邮票。我记得王司令夫人有收集邮票的喜好,初时收集到万年有象图大龙邮票时还与请了母亲去看。”
清朝时发行的第一批邮票便是大龙邮票,但早已不沿用了。所以自然少见,尤其是万年有象图大龙邮票,因发行量本就少,更加罕见。许司令多少是有些相信的,毕竟王司令夫人确实有这枚邮票。虽然这仅是许琢玉的猜测,也不能证明那邮票就是王司令家里传出来的。
许韦菖消了气,拿过公文纸来写公文,“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以防万一,你去办公厅将那份文案取来与我,我亲自破译。”盖上公章将公文递给许琢玉时,反复叮嘱要保证文案的安全。
许琢玉来回跑了几趟,把文案安全送到许韦菖手里才回去保卫部。
刚到办公室坐下,正想与邱承臻说话,雷部长便来了。雷部长也算是汉城司令部的老人,自然认得他。
“琢玉。”雷部长那雄厚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临时破案小队的其他成员自然也是听到些传闻,本是不信。见雷部长亲自找来,这才深信不疑,纷纷向许琢玉投去羡慕又戒备的眼神。
许琢玉看了眼李副官,赶忙起身迎出去。本以为李副官先过来,自然会与雷部长解释,却没想到雷部长还是找来了。
“雷部长。”办公室外,许琢玉恭敬地叫人。
“琢玉,怎的你过来也不跟我说声?”雷部长比许琢玉稍矮些,微抬头看着他说道。
许琢玉稍有些难堪,勉强笑道,“父亲总这般待我与大哥,雷部长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肯让我与大哥因父亲的身份而受恩惠?”
“与我说来,好歹也能有个帮衬。也不至受苦。”雷部长稍嗔怪,而后又似无奈,夸赞许司令道,“不过司令这般性子,才将汉城打理得井然有序。”
办公室里,临时破案小队的成员得知许琢玉的身份,自然敬畏。但又多了份鄙夷,觉得许琢玉来这里,顶不多是因许司令的位份而已。也好奇与许琢玉要好的邱承臻的身份,却又不敢直言,只得装作心无旁骛认真做事。
许琢玉刚与雷部长话毕,保卫部门口的侍卫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许公子。”侍卫拿着一本封皮早已经破烂的记录簿恭敬地叫了声。
听见有人这样叫自己,许琢玉恼怒抬头去看,又不敢训斥,怕被旁人谴责。好在李副官看懂了他的神情,训斥侍卫道,“当这里是何处?竟叫出这般称谓?许琢玉便是许琢玉,哪里来的许公子?”李副官说完,心中才畏怯起来,也怕说得过了驳了许琢玉的面。他何曾又叫过“许琢玉”这个名字?
许琢玉起身,向着李副官欠身鞠躬,笑着道,“队长批评得是。自然改正。”
那侍卫也被李副官训得愣怔,红着脸一个劲点头哈腰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