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黑衣人!”慕容衔月不理会司徒若痕,径直回身拔出了深嵌树中的匕首,拿在手里一番查看,却未看出它主人的丁点信息。
司徒若痕说道:“赶快回去吧,不知那药,是否可以为庄主和慕容大哥续命。”
……
林莫析将司徒若痕从黑衣人手上接下的那颗药丸捻在指间细看、细闻,稍后与汪晨秋说道:“此乃世间罕有的九凤玉露丹,可以为庄主和少庄主续命……不过,只此一颗……”
汪晨秋流着泪,缓缓地说道:“那,就为昊儿服下……”
“娘!”慕容衔月一步走来,眼中溢着泪光,轻声道:“黑衣人既然给了我们一个月期限,必然是这一个月内爹和哥都会无事的。再说娘已请蝶仙来庄,我想她定能解毒,就算……就算不成,这一个月时间,我们也能给那凶手报仇,为爹和哥换来解药的。”
司徒若痕走来林莫析身前,问道:“林先生怎会忽然过来?”
“想是公子多虑了,我来怜月山庄只为公子和慕容小姐的婚事。”林莫析又道,“慕容小姐所言极是,不如,就将九凤玉露丹调水,分别为庄主和少庄主服下,待蝶仙赶到,且看她有没有医治的办法。如若不成……那便只有随了真凶的意,去为他报仇了。”
“好,如今也只能如此……”汪晨秋立刻照林莫析所说,为慕容正与慕容昊服下了九凤玉露丹。
浮云蔽日,怜月山庄上空的黑云直到天已见晚也不曾散去。
飞鹰传书,仍在途中,慕容正的三大弟子不知可否顺利接到家信,及早请蝶仙过来为他们医治……
月苑中,已不见了平日里的那些嘻闹,丫头们向来和主人打成一片,而今,也没有人再敢多嘴造次了。
自从离开父兄的病床前,慕容衔月一句话也没说过,站在月苑正中的兵器架旁,仰视着赫然挺立的杆杆长枪。
枪,不是慕容家唯一的武器,却是传承着慕容家精魂的武器。
伸手不敢碰触,她踌躇着,秀眉一而再地紧紧拧起。
不觉,身后已站着一名男子。“月儿尽可放宽心,此事,司徒家定当竭尽心力。”
他脸部优美的线条落在慕容衔月微蹙的眸光里。慕容衔月冷漠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慕容家没落了,你还敢说这样的话吗?”
司徒若痕轻笑,渐走渐近,凝神地与她道:“此言即出,则一息尚存,便不敢有悔。”
“冠冕堂皇。”慕容衔月只屑用这四个字来将他打发,之后,她便再不看他,兀自站在兵器架旁,出神地看着。
半晌,司徒若痕说道:“庄主中毒的事,绝非表面这么简单,那黑衣人功夫如此深不可测,为何不亲自去找第一杀手报仇,而非要先害怜月山庄,再由山庄的人出手解决?”
这点,慕容衔月也曾想过。“假如蝶仙也解不了爹和哥身上的毒,就算黑衣人有一场重大阴谋在那儿等着,怜月山庄也休想退缩半点。”
“月儿不怕因此而引来更严重的后果?”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听她决绝的语气,司徒若痕却浅淡地笑了,“无论月儿要去做什么,司徒若痕,必与你同在。”
“你……”慕容衔月一个转身,正迎上他盼切的目光,那眸子里千回百转,令人痴迷。慕容衔月看着,不由地,便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团迷雾之中……
“月儿……”
她急忙收回神志,讥笑道:“你何必对我这样好?或许,我不会还你这些人情的。”
“月儿多虑了,怜月山庄与司徒家是世交,而非单纯我与你之间有婚事的缘故。”司徒若痕淡淡地回应道。
慕容衔月脸色一塌,自笑一声后,向她冷冷地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而已。”
“月儿误会了……”
“别一口一个月儿,我与你什么关系!”她暴躁地吼道。
司徒若痕心中一冷,面无表情地与她说道:“月儿是我今生认定的妻子,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见他如此嘴犟,慕容衔月心中却有一阵莫名的慌乱。
然而,她还是将拳头一再握紧,重重地舒了口气,扯开一抹讽笑,正色说道:“如果,你能帮我父兄过了这关,我便下嫁与你,怎样?”
司徒若痕忽将剑眉深锁,漫不经心地眈了她一眼。“月儿是在与我做交易吗?”
慕容衔月无视他的愠怒,只反问道:“是交易又如何?”
“哼,”司徒若痕一步挺进,直将她的脸面逼在眼前,“好,我便与你做了这笔交易!”
慕容衔月一怔,不知该喜该悲。
慕容父子的生死造化,全依仗了还未到来的蝶仙身上。蝶仙是武林中毒术最高的人,据传她四岁时便已悉心钻研毒术,天下还没有她解不了的毒。
等待三大弟子回归山庄的同时,林莫析提取了慕容正的血液,意图从中研取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同时飞鹰传书去江南璧合剑庄,再以司徒家的强大人脉打探蝶仙目前的所在……
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却是怜月山庄建庄几十年来,过得最为萧条、落寞的一个中秋之夜。
满月亮如银盘,高高地悬在半空,神圣地俯视着大地的万物生灵,月华淡白如水,错落地倾洒在院中,那两个形似单薄的人儿身上。
慕容衔月坐在石桌旁,手托着腮边,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满月,眼中饱含一汪泪水,不经意便滑落,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肆意冲刷着这张皙白却极是惨然的脸儿。
坐在她一旁的司徒若痕才想抬起手来给予她安慰,又突然觉得在这种时候,他做出任何动作,说出任何话,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于是他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泪、听着她的心碎。
“爹说过,会在中秋节之前赶回来,他回来了,可是……他却是这样地和哥哥一起回来了……”慕容衔月似在自言自语,其实,她并没有在意在她身旁的那个听众是谁,只是,在她的认知里,她需要把这些话说出来,把她脆弱的部分发泄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的坚强、理智从身体的某个地方彻底榨出,好迎接今后更为艰难的挑战。
有时候,哭,也并不代表软弱。
司徒若痕看着她的侧脸,专注地等待她下面的话。
“他们是我们的天,所以天怎么可以倒下?他们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港岸,海,也不可以没有岸……娘,嫂子,我,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一直望着他们紧实的后背,跟着他们的轨迹,可是,忽然有一天,我们都要用柔弱的女儿身来扛起所有心痛……”慕容衔月的笑中,有着几丝痛楚的倦怠,“好在,慕容家的女子,都有一杆折不断的腰,连天,也扛得起来。”
司徒若痕的脸上,有些惊诧,一闪而过。
流泪,也会让人感到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决然地抹干脸上的泪渍,再看向司徒若痕时,她的眼中,便满是笃定了,她笑着向司徒若痕问道:“对于今后的路,你做好准备了吗?”
司徒若痕接触在慕容衔月那片冷静到与她童稚的年岁极不相符的目光中,霎时,他有窒息的惊艳。
他缓缓站起,向面前的慕容衔月作了一揖,正色道:“若痕,愿与小姐共同进退。”
慕容衔月眼中仍是挂着泪珠,只是安静极了,她满足地看着身前的司徒若痕,眸子一转,对月自言道:“老天想叫一个人长大,原来是这么地快啊,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几日来,怜月山庄里的每个人都毫无生气,眼看慕容正和慕容昊的生命点点地被耗去,汪晨秋和慕容衔月心急如焚。
林莫析为延长慕容父子的生命力,已用药力让他们昏迷,保得一口真气在,尽量减免其他身体机能的耗损。
“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引第一杀手出来……”
“月儿!”汪晨秋一脸泪容,拉过冲动的慕容衔月,“你别再添事了!”
“一个月能有多长?我们这样耗下去,只怕会等不及……”
“不许胡言!”汪晨秋一把推开慕容衔月,冷眼说道:“庄主和昊儿会平安的。”
“娘!”慕容衔月岂能不知娘亲的自欺欺人,不自觉,泪珠已洒落了一地,冲上前拥起她的脖子,低喃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爹要救,哥要救!”
陈怡身怀有孕,却也在慕容昊床前熬了几宿没安睡,吴管家一旁劝道:“少夫人,您当心身子,还是快去歇息吧。”
“不,我要陪着他……”陈怡双眼浮肿,脸色腊黄。
房间内,抹不去那股哀伤,渐渐地伸展漫延,似乎没有尽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