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冷芬的错同样也无可挽回,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那么接下来的叙说,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搓了搓手,再搓了搓手,手心已满是涟涟冷汗。
“我……我那谬想天开的念头来了,自然跟着就行动。想都没有多想,我便……很快换上了小明平常装的西服。”
“唉……你瞧瞧,当时的我有多蠢,甚至还觉得要找一顶破帽子,一双脏手套,以为机关算尽的我终于鬼使神差地摸到了五楼……”
“然后,我轻轻地潜入冷怡的房间……是的,没错……那时的我还真有听到她在心跳地喘息……噢,那似乎只有在情人面前才有的呻吟……”
“这样,更加坚持了我的念想,我毫不犹豫地便扑了上去……”
“可……可还没碰到冷怡,她竟仿佛提前发现了一样,浑身抖颤地避……逃……唉……我,我都形容不出她当时的那种状态。”
“最后……她一面仓促地急退几步,一面大声地喊:‘你,你,不,不……你不能这样……’可,可笑我……还以为只是一时地惊到她,甚至还以为装扮地不够像,于是我便捏住嗓音,学着小明的声音,连说了几个:‘是我……’”
“可我万万没料到……冷,冷怡却抖得更厉害,忽然……”
“那时间真是太短,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已经踩过一把矮凳,一下子就跳到了阳台的护栏上,并且威胁说:‘你……你再这样,我就跳下去!’”
“事情发展到如此局面,我……我真真地是没有想到的哇……我一时慌了,赶紧就去抓她……”
“可,可就在我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她一个踏空……噢,天呐!她……她就掉……掉了下去……没了……冷怡没了……哇………”
冷芬说到这里,也仿佛跟着冷怡一同坠入了无底深渊,深深地,更把自己的双手扯进了还未干透的草地里。
而冷然早就已经完完全全地进入了状态,身临其境地跟着她们、看着她们、感同她们。
然后,随着最后无可挽回的坠落,一颗心猛然地也就跌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同样也是深渊。
很久很久。
冷然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究竟能说些什么,只眼睁睁地望着仍在稀烂的草地里追悔莫及的冷芬。
坦白说,从小他也不是不喜欢面前的这位比他大六岁还多的大姐,而是有些疏落。
是不是年纪上的原因呢?
他实在也不清楚。无论怎么样,他和冷怡反而是结成了统一联盟,能够同仇敌忾。
但如今,就在现在,他看到冷芬瘫坐如泥、悔之莫及。
他心内又无限怜悯起来,忍不住就去搀扶她却怎么也扶不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在这以后的岁月噢,她又将如何去煎熬自己的良心呢?
冷然终于无力地松开搀扶的手,交叉了双臂,来回踱了两步,最后饱含了一颗泪缓缓走开。
但走开了,就能抹去记忆,止得住悲伤吗?
天地无情似有情,这一刻也有了悲伤,有意集结乌云,从南到北,浪涛翻涌。而一切风沙冷酷地极速飞驰,又仿佛在漠视人类的存在。
四处,倏然也没了白天的喧杂,冷然越伤心越难过地游荡,不想竟一头撞进了赵普的怀里。
赵普面色凝重,早就抛掉了平常的穷酸劲,一口气直截了当不带任何修饰地叙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竟使得冷然的情感瞬息间又发生了改变。
他忽然间,只感觉有一股比死亡还更可怕的恐怖正由脚底油然生起,似乎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有关。
可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恐惧的呢?
有吗?有。
是什么呢?是一点一滴鲜血淋淋地抽丝剥茧。
它,它不会一下子就来,来得时候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就好像医院里不锈钢的解剖台,不管从任何角度望去,它都会闪着金属耀眼的寒光。
但最亮最寒最刺的那一道,谁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折射过来,等扎进心里面最弱的神经时,可能也就轰然倒地了。
而现在,就在离解剖台不及一尺的地方,冷然一直不敢睁眼。
等直面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轰然倒地呢?
冷然狠狠地抓紧拳头,默默地鼓励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自己应该是足够坚强的。
这也的确,按照他一直以来的想法,这要是换作其他人的话,连续遭遇至亲至爱的死亡,恐怕早该发狂进了潘妙妍的医院。
可他没有,至少目前还是清醒的。
但事实呢?
说实话,就在赵普提及要他也来看看冷怡的尸体那时,他竟连一丝一毫去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于小腿都还没来得及迈出,这便已经打颤疲软。
可赵普又说了:“你,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冷怡死亡的真相吗?”
冷然忽然就记起了母亲的重托,有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借着这股新生的力量,他终于微开了双目,也只是一线而已。
好吧,冷怡大致的轮廓还在,身上却几乎找不着一块完整的皮肤。
她本来就偏瘦的躯身经过两度残酷地解剖折腾后,显然业已失去了应有的人形。
早就失去灵魂的破败残体,哪里还能有什么心灵感应?
一股透心寒意悄无声息地早就开始酝酿,直至钻入冷然的心尖,更由心尖仿佛渗血一般地扩散,到底扩散到了全身的经络里。
蓦然间,还有一束凭空而来的只有冷然才能感受到的强光,强光里竟还有一双惨惨幽幽的双瞳,直欲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迅速地封杀掉。
这样,冷然突然间,也就歇斯底里地厉吼:“出来!出来!出来……”
……
冷然好不容易才被赵普半攥半架了出去。
他的胸膛却一直在起伏不止,整个人更是茫茫然地完全没了精气神,任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想些什么?
潘妙妍一直留在外头,终于碍不住场面,才把一只手悄悄地伸向冷然。
但明显的,冷然禁不住地还是抖颤地挣扎,潘妙妍也就只好无可奈何地朝着赵普点头示意,要他再帮帮忙咯。她始终是局外人。
赵普只好再次接过冷然,当然也不好涉足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也就没法说些什么,一味得只是陪站着。
还真是别扭的一段时间过后,冷然渐渐回过阳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冷然只是瞅着似乎要走的赵普,口里终于有一句没一句的:“错了……你错了……都错了……错了……”
“是……错了,可惜……文化大厦的那具尸体烧得太早。否则,这两具腐败地如此之快的尸体相互比较一下,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联系来……”
他们两人这时候竟然不谋而合。
冷然到底还是恢复了平静,忽然想到了一个耿耿于怀的事情,可偏偏潘妙妍就在身边,实在难于启齿。
所以,后来的谈话无关痛痒。
说话间,赵普终究还是要走。
冷然这才得以尾随他,走前几步小小声地问:“冷怡那个……那个……就……就是没有被人怎样吧?”
这话始终是那么的别扭,他也始终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