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走后,音讯全无,若兰强忍伤痛,每天用工作的忙绿来疗伤。
时光如梭,光阴似电,很快一年时间就过去了,转眼间到了黄叶齐飞、百果飘香的秋季。
临近国庆前的一周,若兰父亲身体不适,加上有重要事情,老人突然从老家赶到省城来看女儿。
若兰看父亲消瘦异常,脸色极差,就坚持带他到医院做了检查。
周五中午下班后,若兰便一路小跑,心急如焚回到了出租屋,看望父亲。
半年未见的父亲变化很大,他的身体消瘦了很多,两鬓苍白,头发稀疏,眼窝深陷,佝偻着背,正艰难地在巴掌大的小屋内做着饭。炒菜的油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若兰回到家时,老人正咳嗽地喘不过气。咳嗽的同时,还用一只手抚着胸口的位置,脸色从蜡黄憋成难得的红晕。女儿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默默搀着父亲坐在靠窗的床上,一边轻轻地帮父亲捶着背。她偷偷背过身去,用手抹去眼角的泪,她要坚强,不能让老父亲看到他流泪。
昨天去医院取检查结果,医生责怪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这病耽误太久了,已经扩散,治疗也没有太大意义,还是尽量提高病人生活质量,减轻疼痛,必要时尽快来医院办理住院手续。若兰拿着手里的诊断结果,手抖得厉害,她分明看到诊断结果上清晰的几个字胃癌晚期,已向肝脏、淋巴转移。
他该怎么对父亲说呢,可怜的父亲,一生辛劳,餐风露宿,受尽磨难,付出所有,不计得失为了家、为了孩子,终于等到秋天收获时,却要离她而去。
看着医院里摩肩接踵的人流,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噪音,病例诊断书带来的痛苦和震惊如根根钉子直插心头。锥心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的腿一软,险些栽倒,靠着墙,撑到窗口,努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竭力不使泪水留下来。她仰了仰头,看见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秋雨,秋风萧瑟的刮着,一树的黄叶摇摇欲坠,有几片已逃不脱命运的安排,挣扎着,盘旋着告别了巍峨的大树,落在湿黏黏的泥土里。不知何时,若兰的眼睛迷了一层水雾,窗外的风景已模糊起来,耳边的噪音也全与她无关。她麻木的、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走回了家,路上险些被拐弯的电车撞到。
怎么办?是告诉父亲还是继续隐瞒,早在一年前,父亲身体不适,吃不下饭,干不动活,胸口还隐隐作痛,去县医院检查已经认定是胃癌。
可老人是一家的顶梁柱,告诉他真相,只怕当时就躺倒了。思考再三,和继母商量后,若兰就接替父亲,硬着头皮当了这个一家之主,那就是骗老人是严重胃炎,需要做小手术。
而事实上,那一场手术有多大,若兰心里最清楚。她忐忑不安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候了足足就五六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没有人安慰她,亲戚们各忙各的,而继母借口有急事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可怜的老父亲是独子,常年在外漂泊,和亲戚们都生分的很,老人生有一儿一女,本来儿女双全,凑成“好”字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可是偏偏福兮祸所依。
哥哥八岁那年,跑到山道上和小伙伴们玩耍,天黑了,却再也没有回家。
母亲忙完地里的活儿,四周已经黑漆漆一片,回到家,才发现哥哥丢了。一家人喊破喉咙,挑着煤油灯漫山寻找,怎么也找不到哥哥瘦小的影子。当时,若兰只有五岁,跟着腿脚不便的外婆,不太记事,只记得那天发生了极可怕的事,到处是喊声,哭声,村民们都被叫起来,沟沟渠渠,山山岭岭找遍,也没个影子。
可怜的母亲当时就昏倒在地,人事不醒,掐了半天人中才悠悠醒来,醒来便又嚎啕大哭,挣扎着下地寻找哥哥。那场可怕的变故后,母亲便经常晕厥,脑子也迟钝了许多,眼神总是空洞的可怕,总是忘记东西,有时手里明明拿着干活的工具,却又吵吵着找不到。
若兰六岁那年,母亲去外公家送米面,回来的路上竟一头栽倒在山路上,再也没有起来。远远的有人看见,跑到面前,人已经不行了。母亲许是太累了,很久没有好好睡眠过,多少个醒来的夜晚看见母亲独坐垂泪,多少个清晨,睁开眼,只闻到饭香,却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她已经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匆匆下地去了,山里人家,地薄收入少,不好好干活,是会吃不饱肚子的,更何况,母亲还指望着给若兰多攒点学费,给父亲多点盘缠,好去寻找哥哥。
母亲决绝地走了,脸色乌青,紧闭着双眼,一句话也没有来得及给若兰交待就走了,望着躺在棺木中的熟悉又陌生的母亲,若兰挣脱外婆的手,哭的呼天抢地,双眼红肿可是也唤不醒可怜的母亲,那一年母亲只有三十六岁。
哥哥走丢的那天,父亲正拉着板车徒步往湖北送货去了,上千斤的煤炭全靠人力拉,等送完货,挣扎着赶到家,才知道他最疼爱的儿子走丢了。若兰是个孩子,还不太懂事,她只是明白那个亲热的给她捉蝴蝶逮蚂蚱的哥哥再也不回来给她玩了,那个总是把摘到的野果第一个送到她的嘴里的哥哥突然间从这个家消失了。
哥哥有多好啊!只记得长大后,听村里老人讲,哥哥生的唇红齿白,睫毛纤长,眼睛乌黑明亮,鸭蛋脸,模样周正,真像是美女投错了娘胎。这样的可人儿丢了,真是心疼死人。哥哥如果还在,想来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个男子汉了,这种时候,总会有人商量,有人依靠。 好在手术还算成功,而原来总是对父亲热热乎乎的继母也明显像换了个人。总是阴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他三吊钱一样,别指望她端茶倒水殷勤地伺候病重的父亲。当时,若兰跟公司请了整整一个月的长假,在医院、在家尽心尽力的侍奉着老人。
而短短的一年时光,父亲的病竟然又复发了,这一次,已经没有就医的必要了。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现实,若兰就觉得像有沉重的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是心痛,是恐惧,是无助。
可是懦弱有什么用?哭有什么用?生活还要继续,再柔弱的肩膀也要抗下这千金重担。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陪陪父亲,让老人家好好转转,享一段清福。
想到这里,若兰抓住父亲的手,说“爹,公司派我到泰国出差,我正好带你到那里看看,听同事说,泰国的人妖表演非常精彩,咱去国外逛逛,也长长见识。”
看着女儿兴致很高,老人就同意和女儿一同去国外散散心。属于她们父女相处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老人对若兰还是有求必应的。
若兰外出购买机票,父亲独自在家等候。
突然,单薄的门板上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老人抹了把泪,想到是不是女儿又回来取东西了,便起身开门。吱呀一声,门推开后,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出现在门口。小伙子一米八多,高挑的个子,立体的五官,剑眉星目,出众的相貌,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黑亮有神,充满笑意,一身得体的西装,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老人愣了下,倒是小伙子反应快,立马扶着老人坐回床上,自己则搬了把仅有的凳子挨着老爹坐下来,一边笑微微地说,我是若兰的同事,我过来找她借资料。
好听的普通话,温文尔雅的态度,老人对这个同事倒是不反感,年轻人也不急着走,非要在家中等着若兰回来。一边夸着若兰能干,能将整个公司的文档管理得井井有条,一边又夸若兰心灵手巧,全公司都知道若兰笔杆子过硬。
小伙子嘴上像抹了蜜,他已经猜到了这位老人的身份,忙不迭地表现起来。是的若兰的修长脸型很像他的父亲,纤长的眼睫毛还有好看的双眼皮、黑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以及一口笑起来都闪着珍珠光泽的洁白贝齿都遗传自他的父亲,老人年事已更,皮肤黝黑,满脸皱纹,但是依稀能感觉出他年轻时也是一个相貌不俗的帅小伙。
年轻人话多,无非是趁着若兰不在,想多了解点情况,好对症下药。他们两个天南地北,城里农村的一通闲聊。小伙子话题一转,对老伯说,“伯父,听若兰讲,你年轻时也读过大学,后来家庭变故,你才回到了乡里。你能告诉我,你上的是哪所大学么?”
“z市煤炭大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干啥,当年家贫,父母重病,我半途辍学,所以就没有回去了!”
“哎,真是可惜!想不到老伯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可是凤毛麟角啊,老伯哪一级的?我爸妈也在这个大学读过书”
“**届。”老人缓缓地说,刚说完,小伙子就兴奋得蹦了起来,老伯,这么巧,我爸妈也是**届的,真是缘分啊!不行,哪天我请你到我家做客,看看你们是不是认识,这个主意好!”说完,年轻人高兴得放声大笑,哈哈,真有趣,这么巧!
笑声刚落,若兰已进了家门,看见公司的白雨辰大少爷竟坐在自家的寒酸屋里,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难堪。而且聊的似乎很投机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白总!”若兰瞪了一眼这个不速客,厌烦到极点,想让他快走。
“我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静卧休息,没事你快回去吧!”若兰冷冰冰地说。一边将买好的机票递给父亲,低声嘀咕了句“爸,就今天晚上6点出发,等会儿吃过饭,我就收拾东西。”
小伙子何等聪明,偷偷一瞥,已经看到了z市--普吉岛的机票,他笑了笑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老伯过意不去,挽留他吃饭,若兰却偷偷拉了拉父亲的手,放任小伙子走了。老伯对女儿说,小伙子人不错,还一个劲夸你呢,不是说找你借资料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就是个神经病,在公司里天天阴着个脸,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官大一级压死人。下了班却总是事事的,死缠烂打,真烦人。若兰心里烦死了这个同事,如果不是他的出现,男友也不会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