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破神尊沉默了,下界这件事需要好好考虑,看着岩悟将宫中花草整修一番,婀娜姿态,明媚鲜妍,的确顺眼许多。缥缈的仙气,缭绕的云雾,加上稀罕玉石堆砌的远山造景,青苔碧绿,流水潺潺,好一幅赏心悦目地画卷。
岩悟又顺手整理了宫殿,焕然一新的紫幽石瓦梁,高高的水晶飞檐,桃花玉墙体与北雪玉铺成的地面,整个宫殿熠熠生辉。岩悟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样不错,我走了。”
鬼破送他离开,看着颇为奢华的宫殿,提不起半点兴趣,手一挥,宫墙高梁又挂上了灰尘蛛网,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万分之一的郁闷心情。
那株新的海棠树也不错,可是,还是小木好。
鬼破云袖轻扬,那张曾被金光掩盖住的,绝世无双的面庞上透着一股清冽无为的遁世之意,幸好这是婆娑天,要是被下界之人见到了不知该怎样疯狂呢!
不过这里还有疯狂的,小夭已经被鬼破的美貌迷得失了心智,尖声惊叫不顾旁人的感受。
月隐躲不掉只好皱眉,琢磨着将来化成人形后一定要给小夭找个好人家,不然自己非被烦死不可。她想着又忍不住去看鬼破,见他唉声叹气,这件事倒成了困扰他最大的烦恼。
“九弟好逍遥啊——”由远及近的大笑声让刚刚踏出宫门的鬼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今天什么日子,来的人有些多啊。
“多日不见,二哥可好?”他迎了过去,面容柔和,唇角微微勾起,风姿隽逸。
“好,当然好。”这位常年身着紫金甲袍,腰佩罗摩神剑的俊朗战神罗梵大步而来,虽咧嘴笑着,可一双炯炯发亮的紫眸中却透着不屑,不就是神界第一美男吗?空有好皮相,没个实用。
月隐和小夭立刻就感受到罗梵扑面而来的强大气焰,赶忙寻了鬼破身后藏好,不敢靠得太近。
罗梵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鬼破的手,下了六成的力道,脸上却笑得更欢了,笑声也听上去更爽朗:“刚见到岩梧小儿,他来看你了?”
自上次放了岩悟后,他足足气恼了许久,除了怪自己反应慢,着了鬼破的道外,就一直找机会要寻出两人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勾当,所以在得知岩悟来紫晏宫后,他后脚也跟了过来。
鬼破皱了皱眉,这个力道是要捏折自己吗?想要运气抵抗,转而一想,就让让这位老二吧,只是,手臂疼了些。
二神携手进了紫晏宫,鬼破便在前殿置了清酒一壶、两只酒杯,与罗梵对坐共饮。
几杯酒下肚,罗梵话多了起来:“九弟后来可再去看过父亲?”
鬼破微笑道:“没有,父亲仍让我禁足。”
哼,罗梵冷笑着,似乎也只有这件事是让人比较满意的。他手搭长剑,腰背直挺,器宇轩昂地坐着,可面前的人儿呢,满不在乎地虚虚斜靠着,银白色的馥丽华纹长袍与腰间瑰丽的锦缎流苏在法力作用下轻轻地飞扬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更是没有束起,随意闲散地飘洒。
怎么会明明是男子却长得极美,黛眉似远山,坚鼻若悬胆,一双明目更是如清水般冷冽又如桃花般娇艳,脸庞如玉肌肤胜雪,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看着温柔却倾世又疏离的魅惑之感。
罗梵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想要羞辱他一下:“最近婆娑天中大家都暗地里叫你‘不忌’神尊,九弟千万不要心生怨恨而疏远了众神,毕竟这下凡历劫的事谁也做不得主……”
鬼破一笑:“二哥多虑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婆娑天中已经有好些神友知道自己下界历劫三世所惹出的桃花,是谁传出去的不言而喻,而他的确没有放在心上。
罗梵饮下一杯润了润喉道:“父亲本就因这事怪你重情轻道,忽略了修为,如今你要主动些,这样才好修复父子之情。”他看似在劝说,其实一肚子的坏心,鬼破禁足,若擅自去见父亲,免不得又是一顿痛骂,若要是不见呢,说不定父亲很快就忘了这个儿子……
鬼破暗暗叹了口气,老二嫉恨他,这点早就知道,可是就不明白哪里惹到了这位战神?自己生母不明,他的生母却是位高权重的神皇;小时候自己打不过他,被羞辱得当众出丑,长大后也是处处谦让,并未与其有半点冲突;如今想来,或许真如岩悟说的那样,让他嫉恨的只有容貌了吧……
只是,容貌乃皮相而已,修到神的境界,难道还参不透吗?
紫金甲袍的战神眼中流露的不屑在他轻撩发丝时变得更甚,鬼破暗暗好笑,老二与父亲大人的脾气可真像,怪不得深受宠爱。
“对了,九弟,我那里有很多奇花异草,不如我让岩梧移到你宫中吧。”
“多谢二哥美意,小弟这宫中颓败不堪,移了过来也是暴殄天物,白白损了那些珍品。不如等……”
罗梵最是急躁,他这样慢条斯理地说话他听得也是头疼,大手一挥打断道:“随你便吧。”
空气中的气氛一冷,都不再说话。罗梵仿佛又不甘心一样,看着鬼破道:“这花草死得太过蹊跷了,不会是思凡了吧?”
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私语:“阿隐……”
“嘘……”她果断打断它,又悄悄地飞入更远处的树丛中。
小夭也被吓了一跳,因为罗梵已经朝她们看了过来。
“二哥说笑了。”鬼破轻咳一声将罗梵的目光吸引过来,一本正经地骗他道,“这些草芥在送上婆娑天时就被剥了精魂,虽有灵气可再难养成,每日也只知干渴,哪有什么思想。”
“也对……”罗梵知他说的不假,别说婆娑天的花草想要再幻化成精千难万难,就算真侥幸成了,私自下凡这也是大罪,轻则打入六道轮回受千刀万剐皮肉之苦,重则便是锁进黄莲苦海,吞魂噬魄,永无超生之日。谁敢?
他瞥了眼鬼破,想想也是,就这个懒散美人,能养出成精的花草吗?自己可真是高看他了。
彼时,鬼破也看了眼罗梵,想起那日回婆娑天时,在途中遇到的姑娘,她在被天雷劈过后,化作一只飞虫寻求自己的保护,可她身上浓烈的魔气,让鬼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就在六界消声灭迹的大魔头。
会是他吗?
虽然没见过,但觉得可能性很大。他甚至想起了几年前从万斤山回家途中遇到的一个奇怪的人,一身黑衣出没在黑夜里,如同鬼魅却胜似鬼魅,从那人笑眯眯的眼睛里能看出一种不属于世间的光,幽暗中里带着灼烧死人的炽热光芒。
当时的鬼破还是捉妖小道士,自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人可能就是六界人人畏惧的大魔头,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不免脊背生寒。若当时他出手,自己定然逃脱不了,下场自然是永不超生,天上地下将再无他鬼破这个人……
“九弟!”罗梵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鬼破的魂差点被惊掉。
他无奈地看着脸露慍色的二哥,明白自己的走神惹了他的不快,却故作无知地道:“二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罗梵的指关节非常不满地敲着缀琳玉的圆桌道,“我都喊了你好几遍了!”
“哦。”手指轻揉额角,鬼破皱眉道,“自从回来后天天自省,这几日都有些衰弱了。”
罗梵冷笑一声:“不如我去向父亲求个情,早日放你出来吧。”
“那多谢二哥了。”鬼破一拱手,算作感谢,谁都知道这两个人其实都在演戏,他见罗梵杯中已空,殷勤地为其斟满后,倚靠在椅背里,一边做出懒散的样子,一边感叹道,“三百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知道婆娑天有什么趣闻?”
莫不是你再套我话?
罗梵因为上次岩梧的事着了鬼破的道,现在对他分外小心,生怕说错什么话让他抓了把柄,大做文章,因此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是对那些男女之事没兴趣的吗?”
鬼破吃惊道:“啊?婆娑天只有男女之事了?看来,太清闲了。”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瞥了一眼罗梵惋惜道:“二哥这些年也不容易,六界升平无战事,想必婆娑天战神的头衔也成了空置,恐怕技艺也要生疏了。”
他这话就跟挑衅没两样,搞得躲在不远处偷听的月隐和小夭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鬼破真是够无聊的,看来是想这个罗梵打一架了。
罗梵平时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被他这么一刺激,哪里还装得起来,怒道:“你的意思是瞧不起我喽?鬼破,难不成你以为你历劫一次就能功力大涨?就能打过我?”
鬼破笑着仰起头看他:“二哥想岔了,我怎么是二哥的对手呢。我只是怕二哥无聊罢了。”
罗梵怒火未消:“不用你操心!婆娑天也不需要你这个闲散神尊碍事!”
“是是是……”鬼破忙不迭地点头赔笑,又无意地道,“或许我真是老眼昏花了,那日的天雷怕是看错了吧……”
“天雷?哪来的天雷?”罗梵皱眉道。
鬼破惊讶:“二哥不知?”看他的样子不像作假,心中也奇怪,婆娑天的天雷是一道自然屏障,千万年来并无人看管,只有在受到外力与外侵时降下,但作为守护婆娑天安宁的战神怎会不知天雷几日前被触发过,就算他没有察觉,难道他的手下也没人上报?
这真是一个大疏忽啊,鬼破觉得他的机会来了,正愁找不到理由光明正大地下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