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死的精灵少女心中一阵激动,老天开眼,卫持终于还是赶来了。
黑白双煞架着她一起回身,就见斑驳明灭的光影中站着一位青年,玄袍锦带面如玉盘,只是双瞳中的黑紫色眸子透着一股妖冶之气。
这个人不是卫持,她很失望,怎么连自己夫君的声音都能听错?忍不住四下张望,远处是更浓郁的黑,目力无法可达。
瘦高个嘿嘿一笑:“小哥面生的很啊,哪路朋友?怎么就想起来要管我们兄弟的闲事?”
她收回目光,与玄袍青年对视一眼,发现他眨了眨眼,丢了一个笑给她。
野地里的风似乎小了些,可为何觉得更冷了?
这家伙是妖怪吧?她琢磨不透,陪卫持捉妖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怕鬼差的妖怪,敢公然叫板,胆子不小啊。心想,你们最好吵起来或者打起来,这样我就能趁乱逃跑了。
玄袍青年眸色一动,摄人心魄,天翻地涌:“我叫炼天枢。”
明明是在回答黑白双煞的话,她却总觉得他在看自己,看得心头发颤。
“炼天枢?”矮黑胖子重复着,与廋高个对视半天似在回忆些什么,两个鬼差的眉头越蹙越紧,脸上越来越严肃,喉头还发出怪异的声响,“你就是……”
玄袍青年含笑点头:“是啊。”
“哇——”
“哇——”
一左一右两声爆吼,她觉得耳朵要被震聋了。黑白双煞倒是行动很统一,吓完人后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
“喂——你们——”她一头雾水,茫然着,“搞什么呀,你们不带我回地府啦?”
她转过头,面色尴尬地看着他,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自己还是赶紧撤的好。
脚底抹油,快得如一阵风。她灵敏地觉得这个人出现得很蹊跷,自己只是受了风寒,没想到一梦醒来竟然死了?!黑白双煞来抓鬼很正常,可这个人为什么要阻止他们,来帮她?
她满脑的问号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懒得去管这个梦有多么骇人,自己是不是一只鬼这种糟心问题,当务之急是找到卫持,把这个难题告诉他,他点子多一定能解决。
卫持,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那个在梦里要抛弃她,却是现实中让她最信任的夫君。
跑了许久,忍不住回头望,幸好没人跟上。她松了口气,站住脚弯下腰大声喘息,真是不顺,不仅死了还被鬼追,抹了一把脸,潇洒地甩了甩头,卫持应该还在万斤山捉妖,得尽快赶过去。
“哇!”一扭头,吓得她差点没摔在地上,“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站在她身边的玄袍青年炼天枢好笑地看着:“我一直在啊,你现在才注意到而已。”
“你到底要怎样?”
“我从鬼差手中救下了你,连句谢都没有?”
“多谢大侠高义。”
炼天枢:“……”
她发现自己被拦了去路,只好道:“麻烦让让。”
炼天枢:“……”
她急了:“爽快点,你到底要怎样?”
炼天枢总算开口:“我看你可爱,想帮你。”
她受惊不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展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你已经帮过我了,日行一善,你做得很好。”
炼天枢笑道:“谢谢夸奖。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她一口回绝,感到头痛,这人像狗皮膏药般,甩都甩不掉。
“你刚死,味道正香,这时候最吸引鬼差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
香你个头,我又不是红烧肉!她暗暗腹诽,却因为搞不清他的身份,不敢得罪他。
炼天枢又道:“不如去我那避避风头。”
她警觉地后退一步,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狂风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脑中电光火石般地冒出一个想法,脱口而出:“是你杀了我?”
炼天枢愣了愣,故作吃惊地张大嘴巴:“你糊涂了?害死你的人是卫持啊,要不是他抛弃你和你腹中的孩子,爱上貌美尼姑你也不会死!”
她心中一痛,见他的唇一开一合头脑又糊涂起来,明明是个梦却无比真实,明明应该立刻去找卫持却站在这里考虑是不是要恨他……
刚开始还真把炼天枢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这么快就被拆穿了,现在看着被自己几句话说得正处在混沌中的她,满意地笑道:“好好想想,要不要找他报仇。”
眼前又浮现出卫持和尼姑抱在一起的画面,鼻中全是血腥味,她皱起眉头,艰难地道:“那是幻境。”幻境中的荒山尼庵、了却姑子、绝情丈夫、甚至连腹中胎儿的存在都是她梦中编造的一场幻境。
小小精灵竟能抵抗他的幻术?炼天枢面色一沉,叹了口气,曲指往她额头一弹,抱住她失去知觉的魂魄,自言自语:“没想到……你对他还挺有信心……”
像是自嘲一样,炼天枢玩味片刻后将这个很轻的魂魄在手中捻成一团粉色的烟雾。黑白双煞说的没错,的确缺了二分,这样也好,比较容易重塑……
即便炼天枢好奇这二分魂魄去了哪里,但他至少目前他是满意的,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想找个后继之人,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竟还是个熟人。
他将粉色魂魄收入一个锦囊中,这个小精灵出现的真是时候。挥挥衣袖驱散了恼人的狂风,仰头斜眼蔑视天空,三十六重天之上的婆娑天里住着他的兄弟,几千几万年过去了,他终于又回来了。
张开双臂,有些陶醉地闭上眼,精灵美人虽然出生卑微,但不管怎么说,她身份特殊,是大侄子的媳妇,光是这点就值得好好利用下。
炼天枢简直要膜拜自己的聪明才智了,他得意地哈哈大笑,心境舒爽下真气流动加速,法力暴涨,一袭玄袍臌胀起来,周身都是流光溢彩的光环,在夜幕下显得特别夺目。
适才那诡异的狂风其实是他的帮手,被驱散后,天空才露出原本的样子,月朗星稀,风轻云淡。虽在野外苍穹下,可不远处的农田家舍,还有她家里那盏快灭的烛火,无不在告诉炼天枢,人间和平宁静,人们安居乐业。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原本就有些妖冶的面孔变得冷酷而萧煞,长臂挥出,怒对皓月,指尖冲出一股黑气,直击长空。
本分的月亮好好地挂在空中谁都没惹,被这么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下,不禁吃痛地大叫,剧烈地晃动着差点没摔下界,急忙招来身旁的云彩护住自己,人间刹那没了月的普照,变得阴暗鬼祟。
四周各种妖魔鬼怪乱叫起来,炼天枢嘴角勾了勾,眼中比刚才还要冷酷,在他心里,人间就该如此。
“别跑——”
这个声音近在耳边,差点没把正沉思宏图大业的炼天枢给吓一跳。凡人而已,胆子倒不小,敢在自己身旁放肆。
他好奇地扭过头,就见一个道袍少年,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在那边追边喊,前面是只羽毛非常漂亮的山鸡。
没出息,连这个都追不到。炼天枢轻蔑地一嗤鼻,随便一指就把那山鸡钉在原地,他身子一动,轻轻松松地到了面前将那发懵的可怜动物提在手中。
道袍少年及时刹住脚,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盯着他手中的山鸡看了好半天才道:“这个是我的。”
两人离得那么近,炼天枢很快就嗅出了他身上的味道,本还想着,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刚收了侄媳妇,现在大侄子又到了面前。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里离他家不远,出现也很正常。
他心情大悦,口气也变得和蔼起来,指着手中傻乎乎的山鸡道:“上面写你名字了?”
道袍少年正是少女口中的卫持,他本在万斤山随师父捉妖,后来想家了便暂别师父,没想到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个与他一样深更半夜不睡觉的男人,看上去还怪怪的,也不知道是妖还是鬼?
总之不像好人。
凭着多年捉妖的经验,身着道袍的卫持十分凌厉地将桃木剑递了出去,他够果断,速度也够快,但在炼天枢眼中却像小儿耍把戏一般,身子轻轻一侧,就躲了过去。
一剑落空,卫持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人长得不错却目光阴损,况且他能一下子擒住这只山鸡妖就说明此人有点本事。
他不再大意,心想擒住这个妖怪好好询问,能向善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好收了他,不再让他为害世间。
在少年心中,世间的妖无非就两种,可善化的或者必须杀的。他越是这么想心越是沉静,一招一式都颇有正义之风,凛然之气,仿佛人已与桃木剑合二为一,剑随心动,身随剑走,誓要铲妖除魔。
炼天枢没想到大侄子竟是大好青年,不由暗暗嗤笑,严华天啊,我的好兄弟,你这个凶残卑鄙的家伙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他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滑开两步,跳出了卫持的攻击圈后,大吼一声:“兄台听我说!”
卫持长剑横胸:“妖孽,快快束手就擒!”
炼天枢道:“你根本杀不了我,何必费劲。”
卫持还待冲过来,被他一掌止住,又将手中傻不拉叽的山鸡丢到卫持面前:“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人,还你就是。”
卫持也不与他客气,迅速用符纸封杀了山鸡,将它的精魂收入捉妖袋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该放这小妖一条生路的。”炼天枢不痛不痒地道。
“它作恶多端,残害无辜,此番罪有应得。”卫持年轻的面庞上是大写的正气。
“哦。”炼天枢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不是见妖就杀的。”
卫持正色道:“仙也好妖也罢都是六界生灵,从没有滥杀之理,我所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哦。”炼天枢继续点头,“那你为什么见我就砍?”
卫持:“……”
炼天枢:“我长得像坏蛋?”
卫持暗付,你长得可不像好人,更让他肯定的是自己根本不是这个长相妖孽的家伙的对手,再打下去说不定会赔了自己的性命,死不可怕,但小木还在家等他呢,为了捉妖这么久都没回家会被她骂死的。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少年,一念至此,便心志坚定地疾步往家赶。
炼天枢大概是寂寞太久了,碰到这对有意思的小辈夫妻不禁勾起了兴趣,叫道:“喂,向你打听个人。”
卫持回头看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理他。
炼天枢道:“知道一个叫小木的姑娘吗?”
卫持的瞳孔收缩,眯着眼道:“你找她有事?”
炼天枢邪邪一笑:“刚才我与她一番云雨后,这姑娘就借口说他的夫君要回来了让我赶紧走,可我觉得她不像有夫君的人,所以……”
话还未完,明显的杀气让炼天枢浑身每个毛孔都激动起来,他发现自己渴望与卫持的一场恶仗,可是,卫持却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