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在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乃是上古神山。我与孟章一直隐居于此。
我在昆仑山上僻了个菜园子,又搭了个茅屋,学着人间的隐士过着山水田园的生活。
我的茅屋后是个大瀑布,高约数十丈,其所在绝壁之上皆是世间罕见的仙草,多年来向我求药之人不可尽数。
年年岁岁总有那么几个意志坚定之人爬上这昆仑山,或是为了救亲人朋友,也或是为了救心爱之人。
世人总有这般那般的执念,我时常为此感到烦恼,生老病死本是天道,又何必逆天而行。故而,来求药之人,我都是果断的拒绝。
直至有一日,一个女子出现。
她来求药,我自然闭门不出。原以为她与其他凡人一样,不久便会识趣地离开,谁知她骨头极硬,竟在门外跪了整整三天。
我不忍见她因此而死,劝她离去,告知她生老病死,天道轮回的道理。
她却并不领情,提着一口气恨恨道:“原来天界的上神也不过如此,见死不救却以天道来做借口,我才不信什么天道,凭什么世人的性命要由天道决定,哼哼,真是可笑,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话一说完,她无一丝犹豫,转身跳下了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人定胜天。字字锥心,掷地有声。
直至今日,仍旧记得那女子的声音,刚硬决绝,内心震撼的同时,不想还有些悲悯。可悲,可叹啊!
至那以后,我在昆仑山设了一道结界,再不许凡人上山。
孟章说我大可不必如此,凡人有贪瞋痴,对待事实的真相总是看不明白,世间所有东西都不能保持到永久,都是刹那生灭,看不透,便逃脱不了。
我也知如此,便不再多想,只是结界已设,我也懒得再收回来,倒不如就设在那里,给我自己清净,也绝了世人无谓的希望。
再回昆仑,结界仍在。
此时乃是旱季,瀑布水流潺缓,如一条帛带铺将下来,清流碧潭,怪栢掩映,云雾朦胧间带着些熠熠金光,缥缈在山麓林间。
清泉激荡,百鸟和鸣,一别百年,我又回来了。
推开竹篱笆,我原先在院子里种的各色花卉还在,菜蔬也换了重种。长势都颇为喜人。
临行前我曾嘱托了孟章,房子可塌,花草不可死。看来,他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再进屋内,干净整洁竟胜过我走时。我的书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棋盘上还是走之前与他未下完的那盘棋,茶具干干净净倒扣在桌上,连我闲时自己做的木梳也保存的完好,丝毫没有损坏。
我欢喜道:“多些了,孟章兄。”
他淡淡道:“我闲时也来你这里小住,若是不打扫除杂,一来对不起主人,二来也亏待了自己。”
他这般冷淡的性子我已习惯,也深知他便是这样一个外冷心热的人。只是想到仙界那些倾慕于他的仙子们,不禁叹息,如此不懂风情,徒然伤了佳人们的心。
我移目看向棋盘上下了一半的还未决出胜负的棋,一下来了兴致,便向他提议道:“这一局还未决出胜负,不如我们继续?”
他没有回答,施施然坐到案边,执起黑子便落下一子。我微微一笑,执白子与他对弈。
四大星宿神君中,我与孟章交情最好,在昆仑山上,对寂寥时光的处置,我一直随心所欲。
要么养养花草,实则大多数时间都是孟章替我照看;要么与孟章对弈,这一对弈,便是一局接着一局下个百千年的;再则,我是极爱睡觉的,倒下一觉或许就是几百年。
所以,日子于我而言,都是浪来浪去的浪着过。
正下着棋。华泽回来了。
华泽是瑶池的仙鹤,也是风神的婢女。她性格极其豪爽,是个十分热心的姑娘,我与她每次见面都相谈甚欢,很有几分交情。她得空时也会来我的茅屋坐坐。
我手上夹着棋子轻敲着下巴,听着脚步声便猜出是她。一边冥想着棋路,一边道:“有客登门恕不接待,我这方正在博弈。”
华泽站在一旁道:“我此次前来无意搅扰你的棋局,是来送请帖的。”
我奇怪:请帖?这神界哪家有了大事,置办了酒宴,连我这种素来不喜露面的上神这都送来了请帖。
“什么请帖?”我放下一子,转头问她。
她笑盈盈道:“是轩辕氏家的长孙要与蔚灵公主结亲,是喜帖。”说着,将一合页的大红喜帖递到我跟前。
我接过喜帖一看,果不其然,正是轩辕氏家长孙轩辕珏与蔚灵公主的婚事。
轩辕氏乃上古人皇的后人,蔚灵公主也是天帝的爱女,身份都是尊贵非常。
虽人皇已是陈年旧事,然而,轩辕家族的底子还是十分雄厚的,独掌着人界一个大州。天帝也十分忌惮他们。
一直以来,轩辕氏的身份十分的尴尬,说他们是人族,可又有着人族不及的不老之身。说他们是神族,却又与魔族交情甚笃;若定他们是魔族,实在可笑了。毕竟轩辕氏的言行还是端端正正的正派之风的。
所以不得不说这轩辕氏很会做人,在三界之内如此平衡势力。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魔族元气大伤,乱做一团,再无昔日雄风。三界之内,我神族独大已是不争事实。
我想这轩辕氏必是察觉了风向,准备在此时向神界投诚,好不受牵连。这轩辕氏的当家人,果真狡黠。难怪了轩辕氏历经万年,家族仍旧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