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在素欢这里受了气,之后自是没有善罢甘休,才将唐云汐送回房后,转过天来便马不停蹄的跑去西厢房那边找了唐家姑姑来给她撑腰。
这唐姑母是唐家老爷的姐姐,年事已高,夫婿又已经过世。唐老爷怜她老来无依,便将她接近了唐家门来。
而唐家姑母本来就看不顺眼唐言汐母女,唐言汐生母过逝后,更是几番刁难,动辄打骂。如今唐夫人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自是火冒三丈。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不成。”她冷哼了一声,原本修神养息的眼睛缓缓睁开,暗藏狠烈之色。
一路行至言汐门前,唐夫人先一步推开红木门,哐当一声,如有雷击。
素欢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只是瞥了眼那唐夫人洋洋得意的面孔便作恶的快要吐出来了。她站起身来刚要行礼,无意却看到了站在唐夫人身后,一脸傲相的唐姑母。心中暗暗一笑,她还当是怎么的,突然挺起腰板来,原来是请救兵来了。
苏苏在一旁,看到自家小姐毫不动弹,似是点醒一般,极为清亮的喊了一声“大姑母”。素欢这才反应过来,随着苏苏,唤了一声姑母好。
唐家姑母仍旧冷着一张脸,听到她问了好也不应,只是拄着虎头拐杖重重的落地几下,问道:“我听说,你昨日顶撞了大夫人,可有此事?”
她的目光极冷,素欢不由惊了个寒颤,却摇了摇头反笑道:“哪里来的顶撞一事。不知是哪个狗腿子在姑母面前诋毁言汐的不是。”
这样说着,目光却是在唐夫人身上打着晃晃,喻意明显。这个狗腿子若不是唐夫人,还能有谁?
而唐夫人只听她这么羞辱,没脑子的劲儿就上来了,指着她便骂道:“你说谁是狗腿子!”
素欢一愣,捂着嘴偷笑:“原来是母亲说的啊,瞧我这嘴……”
唐姑母面色又冷了三分,带着翠玉扳指的手下了狠劲的打在唐夫人的手背上,疼的她哎呦呦的直叫唤。她看向言汐,只觉得这孩子自投湖醒来后的确是变得有些不同了。手指摩挲在颈间的佛珠上,暗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而后,她微微眯起眼睛,“不论这事是谁告知于我的,我只问你是否顶撞了大夫人。”
“哪里是顶撞呢?”素欢展了展手帕,冰冷的笑意挂在嘴角,漫不经心道:“我不过是想替云汐妹妹争取一下罢了,或许是言语有些激突。哪里想到竟会惹了母亲的不悦,还特意请来姑母意图惩治我。”
她故作出一幅无辜的模样,言语间却将所有的错都怪到了唐夫人的身上。旁人若是听到此言,便只会以为是唐夫人小肚鸡肠。她自己倒是推脱了个一干二净的。
毕竟当时这场祸乱唐家的仆人丫鬟都看到了事情经过。她若是硬要将这事扣在言汐的头上到底为难。怪只应怪这唐夫人,被人辱了反击不成,闹得人尽皆知的,丢了面子还要她来撑腰。
想到这里,唐姑母重重咳嗽了两声,“不论如何,你生母已去,这大夫人便如同你的亲娘一般,言语上的冲突也是不该的……这次念你是无意,便先不予责罚了。”
她倒很是识趣的知道自己何时该离去,说完,还未等素欢回话。拄着拐杖便往出走,行步缓乏,却毫不动摇。全然不顾唐夫人僵在原地已经乱了套的样子。
到最后,面对唐言汐的这张脸,唐夫人也只能狠狠的啐了一口,逃似的追了出去。
白素欢冷冷看着唐姑母离去的影子,只道这唐家姑母可不是同那唐夫人一般,是个什么愚蠢的角色。
……
而若是说起这唐姑母与现今的唐夫人是因何一个鼻孔出气的,那还要从五六年前说起了。
当时唐老爷得了个玉观音。这玉观音并非常见。虽为玉制,却通体莹黄,夜晚发出淡淡金光,据传能护人平安,价值连城。
只是这玉观音才在唐老爷手中待了一日便不见了踪影。而当时据唐姑母说,她在夜间出去散步,随意一走,正巧撞见了当时的唐夫人,也就是言汐的生母何氏怀中抱着个东西,裹着黑布,鬼鬼祟祟的不知往哪里去了。
而那时正巧的是,唐夫人家弟欠下巨额赌债,唐老爷却不肯出钱帮她。如此一来,大家皆是心知肚明。任凭唐夫人再怎么解释,也只是无用。到最后人言可畏,只能是含毒自尽,以死来表清白。而唐老爷也没有再去追究。
“可夫人心性纯良,怎会是偷盗之人?”苏苏站在素欢的身后,一边用木梳替她绾发,一边道:“定然是那大姑母仗着自己的身份,诬陷了夫人的。”
素欢轻啧一声,眉间蹙起,“你是说,这事情有蹊跷?”
“那是自然,小姐你当时并未在府中,所以不清楚。可当初夫人已经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将钱都寄了回去,而何家那边也不是什么小户,早就凑足了银子的。夫人哪里至于去偷这宝贝的地步啊。再说那大姑母……”
她后边的话一时顿住,低着头却是不说了。
素欢从镜中看到她的神色不对,转过身去拍了拍她的手,“你就说吧,这是咱们两人之间的话,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苏苏听她这么说,这才抬起头来,续道:“应是那大姑母缺钱才对,老爷不知道,夫人也不知道的。而我当时并未在意,只看到姑母一个劲儿的去卖些首饰,而那之中也有夫人的东西……”
她说着忽而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泛着盈盈水光,“小姐,当时姑母和二夫人的那副嘴脸实在恐怖之极,你又不在府中。我实在是不敢将这些说出来啊。”
素欢心中一沉。
其实若是当年唐言汐在又能如何,以这副愚钝的性子,还不是只能火上浇油。她扶起苏苏,为她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拉着她的手,温笑道,“我不怪你,你莫要怕。”
因为她清楚至极,如果当初苏苏说出真相,换来的也只能是唐姑母的为难。这事情如今已过去,纵使这姑母与二夫人有罪,现在也无证可循了。再者说来当初唐老爷要是没看出一点端倪,对于这等珍贵的宝物怎么可能会不追查下去。
他或许根本知道真相,只是为了保护家姐的名望兀自不言罢了。素欢想了想,眼底精光闪过,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笑意。
虽是不追究了,也不能任由唐家姑母再在府中跋扈下去。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甚至间接害死了真正的唐夫人,她虽是不能惩处她,也该让她知错才是。
这么想着,素欢命苏苏找来几张泛黄的宣纸,提笔在上面随意的写了些东西,她旧时善于模仿当票的字样,心中一勾画,笔下生花,不过一小会儿便将一张当票的模样绘制了出来,几可乱真。
只是她下笔时却没想那么多,苏苏在一旁替她研磨,凑过来看的时候,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奇怪,“小姐,我怎么觉得这笔迹不像是你的啊……”
对此,素欢只是干笑了两声。幸而苏苏并未放在心上,没听到她回话,也只是重新转过头去研磨了。
在窗边晾晒了许久,眼瞧着泛起皱来,有些旧物的意思后,素欢小心的将东西放在袖口中,又吩咐不用苏苏跟着,独身一人便往西厢房那边去了。
唐家姑母是个信鬼神之人,所以平时吃斋念佛的,外人看起来还只以为是个好行善的。只是她心底里那点东西却不为他人所知,所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想来这话也正是为她所说的。
素欢还未至西厢房院里,远远的便听见了唐姑母的念经声,小木鱼轻轻敲着,直叩心房。
她刻意的缓了步子,看着四下无人,便将仿好的当票从窗子里塞了进去,透过窗缝看着,暗自掐算时间,等到唐芙刚一看到,敲敲门便进去了。
“惊扰了姑母,实在是言汐的不对。”她躬身行了个礼,看到唐姑母有些发青的脸色后,嘴角笑意更深,“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妖风,竟将我的信刮了进来……”
她说着,故意探了探头,看到唐家姑母手中捏的发皱的当票,惊喜的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姑母手中的那张……”
素欢伸出手来想要将东西要回,而姑母自是不肯。
“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她的目光发狠,暗藏杀机。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素欢笑的诡异,捂着嘴低声说道:“不过这东西看起来旧的很,姑姑你说,这该不会是我那阴间的娘亲送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