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姑姑虽是信佛之人,可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对于她的话顶多也只是有些错愕。
可她并不知道这唐言汐是从何处得来当年当铺的票子的,今日想出这等法子来给她看又是什么意思。
那当票上并未写清姓名,若是唐言汐真的不知情,又怎么会阴差阳错的找到她身上。
“胡扯!大白天的说些神啊鬼啊的话,也不嫌晦气!”她冷冷喝道,以此想要将心中那抹慌乱填平。
只是本应挂在腕上的佛串却被握在掌心转个不停,暴露了她内心隐隐的不安。
素欢见她故作泰然的样子,由不住暗自冷哼了一声,暗道这唐家姑母果然是心思深沉,不漏痕迹。
“姑母为何如此勃然大怒……”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刚好能将唐家姑母难堪的脸色看个清楚,“莫非这东西与您老人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那话中深意唐家姑姑怎能感觉不到,她恶狠狠的剜了素欢一眼,驳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东西,竟胆敢冒犯到我的头上了!”
她看着素欢的那双眸子,在那之中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她不知道这唐言汐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聪明诡辩起来,只是她清楚极了,若是让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那她在这唐府之中悠闲的日子也就过不了多久了。
但是她笃定了唐言汐是在给她下套子。毕竟如果她真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盗玉观音像的人,指定早就去弟弟那里告状了,哪里还能现在这样,摆明了是在套话。
唐家姑母掐定了唐言汐没有证据,拿她无可奈何。于是本来动荡不安的心也逐渐平复下来,重归一副安然之相。
她将那张当票揉成团扔到素欢的脚边,自顾缓缓阖上眼眸,“带着你这玩意儿滚出去,别来扰我的清净!”
言语中怒气盛盛,可素欢却一点也不恼怒。
她弯腰拾起当票,慢悠悠的打开后,一边往姑母身边走去,一边念着当票上的内容,“今当玉观音像一尊……”
口中念叨着,却也不忘时常抬眼看看那姑母的神情。可她已然认清了现状,闭着眼睛默念佛经,似乎两耳不闻,一点也听不进她的话去。
素欢笑了笑,弯下腰贴在姑母的耳侧,温声道:“您可能是觉得我没有证据,所以不以为然。但您可曾想过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唐家姑母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是从母亲那边无意间得到的。”她淡然续道,“您或许觉得自己的嘴够严实,可母亲那边……姑姑,您拿捏的准吗?”
听到这里时,唐家姑姑的眼神骤然瞪大,冒出凌冽的寒光。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道。
先不说这余氏为何有这东西,依照她那没脑子的劲儿,若是唐言汐将这东西呈到众人面前,只怕她还没开口问,余氏就先吐出来了。
“也不想做什么……”素欢摇了摇头,将她手中的佛串拿过来仔细打量后,笑道:“不过是想提醒提醒姑姑,若是作孽太多,再念太多的神佛怕都是保不了啊。”
而后,不顾唐家姑母在身后狠狠的咬碎了一口牙,甩开衣袖,走得落落洒脱。
那院子中,冬雪已然悄悄花去,漫在泥土上化作春水润湿大地。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后,口中溢出一声轻叹。
“这日子可真是快的很啊……”
唐言汐与秦淮成亲的日子定在正月还寒的节气里,虽说天气尚有些寒凉,倒是格外的好时节。
素欢素来不喜欢冬日,毕竟大雪难熬,往常一到了入冬的时候,她便要守在暖炉的旁边,披着大厚的披风,小心翼翼的蜷着身子,生怕着了一点的凉气。
日子已然差不了几天,此时她捧着一个精巧的小手炉站在窗前,桌子上摆满了铺子刚刚里送来的喜服盖头。可惜之中却没有一件是能让素欢感到欣喜的。
她的手指缓缓滑过那些细腻上好的料子,盯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刺绣,只觉触目惊心。 大抵是又想起三年前熟悉的场景,一声冷笑溢出口中。苏苏侧目看向她,随手挑了两件细细打量后,小声问道:“小姐没有一件看得上眼的?”
并非没有。实则这些送来的喜服样式精美,无论从料子还是从刺绣的角度来说,都是些难以挑出瑕疵的上乘品。
只是,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所喜欢的始终还是当年嫁给秦淮时的那一身,刺绣精简,样式普通,却是她挑遍了整个京城选出来的唯一。或许是想要看看秦淮惊诧的脸色,也或许是想要点醒自己。不论如何,她自己心中已有定数。
放下手中的喜服,眼中水波微漾,“去叫那掌柜的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苏苏点头,出门却正撞上唐夫人余氏,一番说道后,唐夫人竟是冷哼了一声,啐道:“不过是做个侧妃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块儿宝了。”
素欢隔着窗子,听得真切。正想出门还上两句嘴,就听见外面有人敲着窗子。她打开一看,竟是云汐。
“姐姐就要出嫁了,妹妹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姐姐的……”她抿着小嘴,害羞的边说着边将发上的素簪子摘下来放于素欢的掌心中,“王府与家中不同。姐姐嫁过去既是侧妃自然是要受些气的。听闻秦淮王爷独爱素色,姐姐若是再稳当一些,怕也不会惹了王爷的不悦。”
她仰着一张小脸笑得天真烂漫,说出的话却让素欢有些哭笑不得。
唐老爷对于这出嫁的事情自是一概不问,只知道既然唐言汐答应了要成亲,这事没跑了,便由得她胡闹。什么喜服盖头的,唐家又不缺钱,既是女儿出嫁,自然也要大张旗鼓的办了才好。于此,唐夫人也就不好再挑拨些什么,只说若是哪日云汐出嫁,定要找京城名匠做一身锦绣华服,排场要比言汐大的多。
唐老爷怕再生事端,自然连连应和。唐夫人喜上眉梢,使唤起人来便更卖力气。素欢坐在院子里,看着唐府的丫鬟下人们忙来忙去的,心中多有惆怅。她掐着指头算了算,三日后便是定好的良辰吉日。制好的喜服已送来,彩礼已备齐。
正月时节,天气尚冷。
她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再嫁给秦淮,还是以别人的身份。 她以为如今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可直到换上了喜服,盖上了帕子,脚底踏上秦淮的轿子上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秦淮休她是真的,白家败落是真的,她顶替了唐言汐也是真的。
花轿摇摇晃晃,连带着她也有些心绪不宁,掌心冒着冷汗。苏苏将她扶下轿子时,她甚至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而后,她便透过那薄薄的盖头隐约看到了秦淮。他伸出一只手想要从苏苏手中将她接过。却在看到她身穿了一身喜服时明显一怔。 她感觉到了秦淮的怒火,却满意的快要笑出声来。
她很想将盖头一把拽下,让秦淮看看自己此时猖狂的模样。她想告诉他,想嘲讽他:没想到吧,我白素欢没死,我又回来了。
可为了今后的一切,她却硬生生的咬紧了牙关,将一切恨意埋藏心底。
直到那只温凉的手掌将她的玉指狠狠捏住,素欢才痛哼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抽出。却被那人攥的更紧。
“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说出的话却犹如冷冽的寒冰,“但是只要你嫁入我王府之中,便要小心一些。”
素欢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觉得盖着红布,生怕他感受不到这份恨意。另一只手索性附上去,狠狠一抓,。秦淮却冷笑着,任由她幼稚的将他的手背抓成血红一片,直直拽着她踏入王府之中。
那道门坎,对于她白素欢来说便是前后两个世界。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踏过之后便要以唐言汐的身份活下去。而后团在秦淮手中的纤指一紧,步伐如此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