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刀光闪过,他却丝毫没有疼痛感。而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呻吟声,声音如此亲切熟悉。他慌忙睁开眼,看到路亦清倒在一边,胸口处插着刚才轲弩手中的那把刀。
“亦清——”刘恒喊着扑到路亦清身边,轲弩看自己错杀了人,一时有些慌乱,而此时远处跑来了无心和一对侍卫。无心眼疾手快,一个飞身便跳到轲弩身前,然后三两下将轲弩翻倒在地,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将轲弩五花大绑起来。
刘恒没想到路亦清会突然出现,还为自己挡了一刀。他心痛地抱起路亦清,此时的路亦清脸色惨白,胸口的衣服被喷涌而出的血染透。刘恒抚着路亦清的脸,喊道:“你怎么那么傻,你回来干什么?外面的自由天地,不是你喜欢的吗?何必回来,还为本王挡这一刀。你为什么这么傻?”
路亦清闪动着睫毛,气息微弱,她笑一笑,对着刘恒说:“外面的自由天地,当然好。可是,可是没有王爷,那么,就不值得亦清去。亦清,还是想,想留在,王爷,身边——”
说着,她头一偏,昏了过去。
长乐宫中一片张皇,宫人们跑来跑去,端水,烧水,来回忙碌着。而刘恒在床榻旁坐着,看着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路亦清。他反复回想着那动人心魄的一刻,如果不是路亦清及时出现,他刘恒此时还能安坐在这里吗?而路亦清说的话,更是不断在耳边缭绕着,“外面的世界的确自由,可是没有你,便不好。”
没有你,便不好。刘恒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如果不是这次短暂的分开,也许他们两个不会发现彼此的依恋,不会觉察到,自己对身边的这个人,已经分离不开。刘恒看着路亦清苍白的脸,他一想到路亦清用自己这小小的瘦弱的身躯!,为自己抵挡了那狠命的一刀!他的心就剧烈地震颤着。
太医们也在忙碌着,这次路亦清是刀伤,好在没有伤及脏腑,所以能够救得过来。他们不断地调配药方,想用最快的时间,将王妃的伤治好。因为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回宫,对王爷来说,是对王妃态度的一次重大转变。
薄姬来到长乐宫时,正看到刘恒拿着湿过水的毛巾,正小心翼翼得为路亦清擦拭着脸庞和额头。她压着怒火走过去,刘恒见到薄姬走过来,忙起身行礼。
看到刘恒对自己行礼,薄姬冷笑说:“倒是难得,王爷的眼里,原来还容得下其他人。”刘恒陪笑说:“母后这话,岂不是置儿臣于不忠不孝吗?儿臣如何敢容不下母后呢。”
“是吗?”薄姬故意将问话的口吻拖得很重很长,眼睛不时看向床榻上的路亦清。她心中有些恨意,本以为此次,无论如何,即使是伤了代王的心,也要将这窦漪房打进死牢,不许她翻身。可人算不如天算,刘恒居然会带她出宫,而偏偏这时冒出来一个刺客,偏偏窦漪房挺身而出,替刘恒挡下这一刀。这回,只怕刘恒更加信任这个窦漪房,不许任何人诋毁了。
临来长乐宫之前,她曾和缙云姑姑说起这件事。缙云姑姑特意叮嘱薄姬,此时王爷正将窦漪房看做心尖上的人儿,谁也不可以说半点不是。薄姬身为代王的母亲,虽然是为了代王好,有时也不能太伤了母子情分。这一次窦漪房从死局中走出来,用命扳回了这一局,即使之前再证据确凿,也是无济于事了。所以此时薄姬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只是试探地问道:“恒儿,母后只问你一句话,这窦漪房,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了?”
刘恒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理由,儿臣都不许她再受一点点伤害。”
薄姬看着坚定的刘恒,多少话都只能压在心间。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是代国的王,你记着,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事,都先把代国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其余的,母后多说无益,你自己好自为之。”
送薄姬离开之后,刘恒站在门前,望着薄姬的背影,心中对母亲说着对不起,他知道这次自己伤了母后的心。从小到大,他一直按照薄姬的吩咐做事,薄姬希望他藏拙,他听话,薄姬希望他暗地里积累学问见识,他听话,薄姬要他好好治理代国,他听话,薄姬要他娶微澜并好好对她,他听话。他听了半辈子的话,可是现在,为了路亦清,他想跳出那个孝子的桎梏,为了自己的心活一次。
殿内穿出无心的喊声:“王妃醒了,王爷,王妃醒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跑进殿内,上前拉住路亦清的手,低低的垂询,“你怎么样?疼不疼?”路亦清看着对子就关怀备至的刘恒,她嘴唇惨白,气息无力,只缓缓的摇摇头。
“逞强,怎么可能不疼?即使是换了本王,也未必承受的住。”刘恒怜爱的抚摸着路亦清的脸庞。“你好好歇息,不要乱动乱说话,太医正在给你熬药,喝了药就好了。”
路亦清缓缓闭上眼睛,她实在太累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这梦很长很长,像一场别人的故事一样。那天刘恒走后,她站在路口犹豫了很久。其实离开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她不该回到代宫来应对这些不就不属于她的危险。可是当她回忆着刘恒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还有那天晚上大醉后的告白,她还是回来了,还是决定和刘恒在一起。哪怕刘恒不信任它,哪怕回宫后又要面临杀身之祸,她都不在乎了,只想跟着这个男人,他在哪儿,她就去哪儿。
她其实一直远远跟着刘恒,根本没有往西走。她看到了刘恒一个人落寞的站在河边,心疼这样的刘恒的她,正想上前去喊刘恒,告诉他自己没有走,一直跟在他身后。可是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了,而且和刘恒说了很长的话。路亦清只能看到男人的脊背,当她看到男子从腰间拔出刀时,她赶紧上前。等到她赶到面前的时候,刘恒正绊倒在地上,男人手中的刀直向刘恒而刺。她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即刻反应到要为刘恒挡下这一刀。
她从来不知道,刀刺下去,会这么疼。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碎裂开了,然后她喃喃的说了几句话,就晕倒在了刘恒怀中。然后她陷入一场极为深沉的睡梦中,在梦里,她在梨花树下拈花浅笑,落花在她的头上,身上,撒下一片洁白。远远向她走来一个人影儿,那身影如此熟悉,是夏侯衍。他问自己,清儿,在这代国,过的好吗?
她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说道:“还好,我遇见一个知心人。”“知心人?”他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他知道你是谁吗?他爱上的是窦漪房,还是路亦清?”路亦清沉默了很久,她低下头揉捏着手心里的花瓣,等到她再抬头时,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刘恒。她想张口问一问刘恒,他是要窦漪房,还是路亦清。可是即使在梦中,她还是不敢问,不敢说。
被这焦虑急醒的路亦清,醒来就碰上刘恒关切的表情,他问自己疼不疼,可是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闭起眼睛,眼中泛起了点点泪水。她在最疼的时候,也没有哭过,可是现在,她却心酸无比,眼泪像泉水一般涌出。
看到路亦清脸上的泪水,刘恒也心酸起来,他以为路亦清是因为自己的冤屈而觉得难过。于是他轻轻用手指揩掉她的泪水,轻声说道:“别哭,看着你哭,本王的心都疼了。本王知道你委屈,你放心,从今以后,谁再敢冤枉你,本王就杀了他,不许任何人冤枉你。”
路亦清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想到刘恒会突然这么说。她很想趁现在问一问刘恒,如果,如果她不是窦漪房,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宫女,他还会不会喜欢自己。可她张张嘴,还是问不出。刘恒看她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忙用手按住她的嘴巴,说:“你太虚弱了,别说话,听本王说。你为了救本王,拼了性命挡在我面前,我感动的要死。可本王不是因为你就了本王而放下对你的疑惑,而是看到你回来了,回到本王的身边来,才放下了疑惑。你不怕回宫受死,也要跟随本王回宫,你说你要守在本王身边。这份真心,本王就是死也不能辜负。你放心,从今以后,本王会用一千倍一万倍的好来对你,永不相疑。”
路亦清看着这个信誓旦旦的男子,她在心间叹了口气,将窦漪房的秘密压了下去。就这样吧,让他被自己的真心感动,两个人去好好过吧。什么窦漪房,什么路亦清,她谁都不是了,她就是一个深深爱着刘恒的女子。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付出一辈子的真情。
刘恒看到路亦清柔柔的目光,松开了手指。他在路亦清柔软的嘴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路亦清苍白的脸上,突然飞上一抹红晕。她张张口,积攒一些力气说道:“生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