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晕倒了!饿了吧?山间野林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烤了几条鱼,将就将就吧!”燕陌取过一根叉着一条烤鱼的树枝,朝她递过去。
她是真的真的非常饿了,从清晨一睁眼起,一直只顾着拼杀、带着他逃命,早就饿前胸贴后背,接过他手里的树枝,挣扎着坐起身,开始毫不客气地大块朵颐。
燕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吃鱼的样子,猜想着她应该很少将这样自然适意的女儿家的娇态显露人前,前两次见她时,总感觉她冷静睿智、大气自持,就算男子也未必能匹及。偏偏她有一个如此娴雅的名字——胭脂——那是一种任何人见了都会喜欢的柔美色彩。想到这些,他的脸染上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笑意。
很快地,大半条被烤得满面金黄的鱼进了胭脂的肚子,她感觉一身上下暖了许多,舒畅极了,抬头一看,燕陌正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她,有些不自在地道:“殿下,你也吃些鱼吧!”
“哦,好!”只顾着看她狼吞虎咽的娇态,自己倒忘记吃食,经她一提醒,他颇不好意思地移开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伸手取了一根叉着鱼的树枝,缓缓撕食。
“殿下现在能随我归国了吗?”扔了手中树枝,胭脂恢复了惯有的沉静神态,谨慎地看着燕陌道。
“我答应你,跟你回国。”燕陌很爽快地答了话,但当看她转瞬即变的神情时,心里不由得一沉。他很想知道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可以使她如此异于一般女子?
“太好了,雾烈国有希望了。”得到他的回答,胭脂很兴奋,当看到他停止吃鱼并以探究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兴奋立即停止,换了副很严肃的表情,道:“殿下快吃鱼吧!吃完后,我们得马上赶路。刺杀团没有看到我们的身影,肯定会沿着水路继续追查。这里不安全。”即使在强烈的兴奋状态下,她仍心细如发,仍记得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因为她是在对一个国家负责。
“好!”燕陌颌首,边吃鱼的同时,边看她坐在火堆前烘烤衣服。如果不是遭受追杀,他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多看到她真实自然的另一面。
时光静好,碧黝黝的春潭边,积雪成堆,卵石一小片一小片的,光洁异常。
胭脂凝眉思索了一阵,不顾身上的衣衫尚未干透,起身折了一根树枝插在沙土里,枝影微斜,暗道还好,未时刚过,于是转头询问燕陌:“殿下,可以起程了吗?”
“你的衣服还没有干,这样穿着不冷吗?”刚吃完鱼的燕陌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不能再呆了。没有马,我们的行走速度经受不住刺杀团快马加鞭的追赶。万一被追上,可就不一定有这一次的好运气了。”胭脂解释着,看了看燕陌几乎衣不蔽体的样子,歉意地道:“殿下穿得这么少也不觉得冷,我怎么还能叫冷呢?请殿下委屈委屈,等到了集镇,再买像样的衣服换上。”
“嗯。”燕陌没有多说,将剩下未食的一条烤鱼挑了起来,然后细心地灭了火,再用树叶积雪以及卵石将燃烧过的痕迹掩盖起来,恢复成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见他如此,胭脂很是安慰。他还是曾经的那个燕陌,威严与尊贵在他骨血里深深扎着根,虽然有时他看起来的确和一般的市井混混没有什么不同,但那些细微之处,比如昨晚他分鸡肉与她时,比如适才他为她烤鱼时,又比如他掩盖火堆时。
“走吧!”燕陌挑着最后一条烤鱼,从地上拣了两块小卵石放进衣袋,招呼着她。
“你这是……”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
“落了水,身上的火折子肯定用不了,卵石可以打火。若是没有那么快找到村庄,还能用这条剩下的烤鱼果腹。咱们沿着水路走吧!”想是鞋子掉进了河水里,燕陌打着一双冻得通红的赤脚,边说边走在了前面。
“你的脚……不要紧吧?”大冷的天,一路荆棘,还不知得走多远才能到有人家的地方,他光着脚能行吗?
“没关系,不碍事的,走吧!”知道她关心自己,燕陌心里热乎乎的,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忍受着从脚底传来的寒冷,嘴里说着打消她顾虑的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若能做到这一点,重振雾烈国指日可待。胭脂不语,打着轻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两人沿着水路,劈荆斩棘,相互扶持着顺流而下。
夕阳满天,雪堆冰棱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光芒。在胭脂与燕陌坠落的瀑布高处的林子里,鸟儿被急促的马蹄声惊得扑簌簌飞起。
一群立身于马的劲装杀手拥簇着一个身形高瘦的黑发男子出现在阳光、河水与天际的交界处。他的眼睛装满了仇恨,目光频频流连于瀑布之下的深潭与密林。
“团主,瀑布这么高,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离他最近的一个杀手查看地形后道。
“这条河叫玉清河,通向漕江,为了以防万一,绕道去瀑布下面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扯起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那女子武艺出众,杀了他座下那么多人,又深谙水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再说燕陌,三十几人围杀他,反倒被他杀死了十数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绝不能让这二人踏上雾烈国的土地。这是桓帝给他的命令,他必须办到,完美无瑕地办到。
“是!”众人领命道。
“走!”杀手们走后不久,瀑布高处又出现了一拨人马,为首之人身着银白狐裘大衣,高冠玉面,在微沉的暮色里显得耀眼夺目。
“殿下,依我看咱们不必再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劳心费神了……”腰跨长刀的玄素话还没说完,就被瀚淳眼中厉芒瞪得不敢言语。好一阵后,见瀚淳脸上神色有了些好转,他才又说:“算我没说。”
“追她的杀手们是不会放弃的。她有危险!”瀚淳望着数十丈高的瀑布,思量着道,心中十分焦急。清晨刚收拾好悦来客栈的残局,还没来得及回县衙,就有人来报告说城南郊外玉清河岸边有人打了起来,想起她去的方向正是往南,他便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前往事发地点,结果发现了十来具与悦来客栈前如出一辙的杀手尸体;接着顺着马蹄印儿一路追到芦苇滩,又发现了她中箭而亡的座骑以及数具杀手尸体,岸边满是暗器,派人下水去找,水深难测,无法查看;只好一路尾随着沿途的马蹄印儿追到了瀑布。
她以寡敌众,是为了那名画上的男子么?画上的男子究竟是她什么人?这么高的瀑布跌下去,还有生还的可能吗?一路寻迹而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担心她,担心得心都快蹦出来了,以至于控制不住情绪,对多年的好友玄素也动了火气。
“回去吧,殿下!天快黑了,就是要找,也得明早天亮后再寻路下去找呀!”玄素劝说道。看来瀚殿下这回是真的看上那姑娘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看瀚殿下如此失魂落魄过。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瀚淳最后一次望向瀑布的下方,心里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不得不掉转马头,准备回城。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朝众人方向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军将般的人物,急急地朝瀚淳高声大气地喊叫:“殿下,殿下——”
“来者何事?如此慌张?”瀚淳双手用力地捏在一起,心里一紧,涌里一腔热情,又突然地惶恐起来。莫非找到她了?是生还是死?
“殿下,墨都急报,贵妃娘娘重病危在旦夕,请你即刻回都!”来者落马即跪,上气不接下气地报话。
瀚淳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不可能,他离都时,母妃明明还好好的。
“殿下,墨都急报,贵妃娘娘重病危在旦夕,请你即刻回都!”来者重复了一遍。
“母妃病危?”瀚淳登时感到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不禁泪眼迷蒙:“连夜回都!”胭脂,但愿你还活着!他咬紧了唇舌,心中默念,反手就给了马儿结实的一鞭,再无法顾及任何事情,火速驰骋在回城的路上。
一群人最终飞快地消失在了初春时节的苍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