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回头看尹磊,尹磊暗自摇头,知其想说不可硬闯,转念想到:“若真去请关文,势必被识破。眼下守卫横在门前不放行,该当如何。”左思右想,最后干脆再试着用彰强彰晃的蛮横名声进塔,遂突然提高嗓音吼道:“好小子,连老子的道都敢挡,不过老子喜欢。”咧嘴嘿嘿狂笑,又道:“我大哥去取关文,老子把令牌压在这,先进去看看总可以吧。”
守卫踟躇道:“这……”
慕北陵见其还不愿意,顿时佯装怒吼道:“给老子的,怎么?老子把令牌压在这都不让进?难不成真要老子砍了你们两个狗日的。”作势抽刀。
那守卫被吓得冷汗直流,噗通跪倒,忙道:“属下不敢,请将军入踏。”
慕北陵收刀回鞘,哼道:“这才像话嘛。”转脸朝尹磊使眼色,道:“大哥,你去拿关文来,小弟先进去。”
尹磊哑然,细眉狠蹙,不过也知此时不变多言,便只道:“看仔细了,不要意气用事。”
慕北陵道:“知道了,快去吧。”抬腿踏进塔门。
尹磊返身下台阶,走向关楼,刚避过守卫视线,就寻了一处黑影藏匿身型,这才微微松口气,只觉手心已被汗沁湿。
慕北陵一摇三晃走进塔里,守卫没有跟来,进门口另有兵士守候,见其进来,抱拳行礼,道声:“将军。”
慕北陵昂首“嗯”了声,问道:“西夜朝的人在哪里,带我过去。”
那士兵躬身道“是”,在前带路。能进囚塔的人皆是军中地位颇高之人,故此见到慕北陵时士兵没有丝毫疑心。
跟在那士兵走在甬道,左右两边皆是一间间的牢房,以手指粗细的铁棍做隔栏,每间牢房中只有一张茅草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此时牢房几乎全空空如也,见不到有关押之人,想来战事未起,尚武俘虏。
每隔十步左右,人高处立有火把,甬道狭窄,火光照的透亮。一直走到甬道尽头,有弧形石梯,沿着石梯蜿蜒向上,一直到三层时,士兵脚步才有所放缓。
三层塔楼与下面两层不同,只有一间牢房,占据整层塔楼一半,仍以铁棍分隔。慕北陵走近铁栏前,一眼便见到昏死在茅草床上的孙玉英,此时她哪里有半分英气,半边粉铠呈焦黑色,似是火烧余痕,脸颊上满是污垢,口鼻残有血痂,气息微弱,高束青丝也蓬松散乱草上。
慕北陵暗暗皱眉,向那士兵问道:“她怎么这副模样?”
士兵回道:“回将军,她来的时候伤势就不轻,下午的时候做提督大人审问过一次,不过这女子烈的很,硬是扛着不说。”
慕北陵听得银牙紧咬,原来是被那提督折磨成这样。脸上却强扯出狞笑,道:“嘴硬?嘿嘿,老子就喜欢撬开那些嘴硬人的口。”停顿几许,重喝道:“把门打开,老子看她嘴有多硬。”
士兵忙道:“这……”
慕北陵接道:“怎么?老子本来就是来带她走的,一会关文来了老子也要进去,先打开一会怎么了?快点。”作势欲打。那士兵连忙缩头,急道:“将军息怒,属下这就给您打开。”
士兵取钥匙开门,拉开牢门后立在一旁,慕北陵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踏进去,走至孙玉英身前。此时看得清楚,又见孙玉英护臂铠甲不见,露出黝黑玉臂,臂上布满鞭痕。心脏不免骤然缩起。
蹲下时,眼角余光悄悄瞟向牢门口的士兵,隐约见其正看着自己,心中冷哼。伸手直接捏住孙玉英两颊,五指轻微用力,孙玉英发出“呃”的吃疼呼声,眼皮缓缓睁开。
慕北陵眼下头戴红绫头盔,遮住半边脸,孙玉英刚醒来陡觉有人捏住自己,当即不管不顾唾出一口血沫,正中慕北陵面颊。那士兵见状,断然喝道:“大胆。”慕北陵抬手制止,心底却叫苦不迭,抹去脸上血沫后,桀桀笑道:“有意思,是个硬骨头。老子喜欢。”回头又道:“这里可有金纸?”
那士兵道:“有,属下这就给将军拿来。”说着转身跑向一旁。
金纸,军中一种刑具,以纸沾水贴于人口鼻,有强烈窒息感,因纸多为金色,故称金纸。乃是东州各国军中广泛应用。
慕北陵趁士兵转身之际,忙俯首孙玉英耳旁,轻哼呼道:“孙将军,是我,慕北陵。”
孙玉英身子一颤,强睁开眼看来,朦胧中勉强看清慕北陵面容时,灵眸中竟忽然泛起泪光。
慕北陵忙道:“不可,千万不要露出破绽,等下你什么都不要管,我定会救你出去。”话声刚落,头抬起时那士兵已经拿着金纸进来,一手还拎着个水桶,递上前来,道:“将军,金纸。”
慕北陵点点头,道:“你去外面守着。老子要和她玩玩”说时狰狞一笑,那士兵看得发蹙,维诺道:“是。”推至牢门。
慕北陵扯过一张金纸,覆于孙玉英面颊上,小指却夹起金纸一角,留出呼吸空隙。因背对那士兵,所以这点小动作极难被发现。他另一只手抓起桶中水勺,端出水,缓缓浇在金纸上,口中峥笑道:“来来,小宝贝,尝尝我们漠北水的滋味,是不是很爽啊。”
孙玉英被冷水浇面,顿时清醒不少,虽有金纸遮面,但呼吸无阻,一勺水下来,精神彻底被浇醒。
慕北陵再端起水,浇在纸上,孙玉英为了不被发现异样,故意抖动露在外面的手,双腿也不停蹬踏,似是痛苦至极。
一来二去,足足四勺水浇下,孙玉英手脚不再动弹,牢门口的兵士见状,连忙抱拳提醒道:“将军,可莫要把她折磨死了。”
慕北陵保持浇水姿势,扭头看士兵时豹眼环瞪,喝道:“要你教老子?死了老子自会负责。”
士兵被喝斥的缩起脑袋,下意识朝后退去。
慕北陵见其走开,再度重哼一声,骂道:“给老子的,再说话老子连你一块弄。”那士兵吓得腿软,再退。
慕北陵回头,揭开金纸,孙玉英脸颊上的污垢已经被水沾湿,化作污水。慕北陵顺势用金纸擦过面颊,祛除污垢,露出惨白面容。朝孙玉英悄悄使去眼色后,朗声叫道:“爽不爽啊?说,姓什么,叫什么,官居何位?”
孙玉英瞧着他的样子想笑,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几下,慕北陵不知她想说什么,不过片刻后,从孙玉英小口中喷出的又一道血沫却让他哑然无言。满脸血沫顺着口鼻流下,依稀还能嗅到几分唇齿暗香。
那士兵站的老远看来,见慕北陵又被喷一脸血沫,掩嘴想笑,又怕被斥,连忙背过身去。
慕北陵吼道:“给老子的,真他妈不识相。”俯首下去,贴近孙玉英耳旁轻道:“我的大将军,也不用真吐吧。”孙玉英嘴角微扬,似在低笑。
慕北陵快速扫视,见其伤重之处在左侧身子,整片都被火烧过,露出的皮肤也呈焦黑色,不由问道:“能走吗?”
孙玉英咬牙点头,刚一动作,牵动伤口,又龇牙颤抖。
慕北陵道:“不能走就别硬撑。”悄悄解开左侧那已经烧黑的铠甲,孙玉英吃疼,“呃”的叫出声。外面士兵以为她是被折磨痛呼,没有多疑。
揭开铠甲,露出褒衣,白色的褒衣已被烧成灰色,紧贴皮肤。慕北陵不忍直视,咬牙道:“你忍忍,我先替你清洗伤口。”言罢再去过一张金纸,依之前模样覆于孙玉英脸上,端起一勺水却缓缓冲洗烧痕。
简单清理完灼烧表面,他扭头见那士兵还背对这边,迅速探手轻按在烧痕上,手掌轻震,碧绿生力许许绕出,尽皆没入孙玉英肌肤。孙玉英微哼,伤口处似有千蚁啃噬,酥麻不堪。
过了小半柱香功夫,慕北陵收手,汗水沿着头盔流下。那士兵久未听见动静,此时转身过来,恰逢慕北陵丢开金纸,孙玉英一动不动。那士兵不敢怠慢,慌忙跑进来,道:“将军,她该不会,不会……”
慕北陵不耐烦道:“不会啥?你他妈结巴什么。”
士兵道:“不会死了吧。”
慕北陵甩甩酸麻手臂,道:“没死。”士兵松了口气,慕北陵又随口道:“不过也差不多了。”那士兵刚放下心的瞬间提到嗓子眼,如此重要的犯人如果折在他当班时间,可是要掉脑袋的啊。士兵几乎快哭出来,道:“将军,她千万不能死啊,否则小的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慕北陵见其吓的厉害,斜眼看去,暗想:“这倒是个好机会,既然他不想让人死,那就必须得救。”旋即干咳两声,喝道:“他妈的,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那士兵连忙往外跑,刚跑几步,突然哭丧着脸转回来,道:“这个时候哪里去找医官啊。”
慕北陵强忍笑意,骂道:“你他妈不会把人抬到医官去啊。”
士兵慌忙摆手道:“万万使不得。”
慕北陵暗思片刻,又道:“那就先抬到一楼,再去叫个医官,就是砸门,也要把医官给老子带来,要是人死在你手上,看老子不砍了你。”
那士兵闻言后,吓得哭出声来。分明是你把人弄成这样,怎么赖到我头上。但却不敢多言,跑下去叫上一人,小心翼翼将孙玉英抬到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