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王柏一十岁的时候,王臣那时差不多十三岁,那时他父亲兄长还在世上,他们一家在族中的处境还没有如今这般艰难,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说话权。
那一次是王臣生辰,他们家被邀请了。
那次王柏一父亲与兄长都被人叫住聊天了,王柏一只好一个人走在热闹喧嚣的厅堂之中。
而他是旁支,从来没有开过这,很正常的迷路了,而他走到了本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也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王臣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别人送给他的贺礼,他看到王臣将一块鹅黄的玉珏随手扔到一边湖中,他还听到王臣在嘀咕:“什么破玩样都好意思送。”
而那块玉正是王柏一父亲送的,王柏一父亲为了准备这份礼物,花了家里半年的收入,废了极大的口舌才得到的,而到了王臣那里却成了破玩样。
当时王柏一还是小孩,并不懂什么,只觉得王臣做的太过分,慢慢长大之后王柏一再想起这事,才明白哪怕是一个家族,同根同祖,但却可以相差这么多。
王柏一为了家里生计,为了那奖金,在家族大小族比中不知流了多少血,甚至差点为此丧命。
而那他豁出命也要赢到的奖金,对于王臣来说,甚至连他一日的零花钱的零头都没有。
他父亲千辛万苦得到的,到王臣那里不过是破玩样罢了。
人如果分等级,那他和王臣绝对不是阶级的。
而这次,王柏一真的很惊讶,他吃的下这样的饭菜。
虽然这一桌菜并不难吃,但对于王臣来说,这些饭菜可以说是饲料般存在。
如今的王臣真的是过去他看到的那个扔玉珏的王臣?这根本是两个人啊。
一个人经历了生死,真的会改变这么多?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农家院子中点着一盏灯,灯火并不明亮,但是灯光加上月光,周围的一切虽然模糊,但却隐约可见。
虽然饭桌上老人一直谈笑风生的唠家常,但是王臣也看到他几次转身拿酒的时候偷偷的擦眼泪。
别人说他脑子有点问题,但王臣感觉,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肯相信,不肯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总觉得他儿子会回来的,然后就像临行前说的那样回来好好聚聚,吃一顿饭。
“你知道吗,这次儿子回来就打算为他讨媳妇了,诶,年纪大了就想看到儿子成家立业,生活美满,然后生个大胖孙子,不然我都不敢死。就怕我走了,我儿就一个人了。”老人说着说着声音酸涩,王臣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听着。
老人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道:“儿子他娘走的早,他十岁那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谈心,很多事情上我可能没顾虑到儿子的感受,吵了好几次,还好长大了他也不再和我吵了。”
“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碗?”老人给王臣和王柏一倒了一碗酒继续说道,“我儿子啊,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没娘的孩子,如果有人敢这么说,那他肯定和那人没完。”
王臣看了看碗里的酒,非常混浊,在缺乏光线的夜幕下,这酒就如同泥水一般浑。
王臣喝了一口就放下碗,而老人也不停的在讲述他儿子的故事:“以前他叔开玩笑和他说他没有娘,没有娘的生活是不完整的。然后他就把他叔揍了,其实他也没那么大能耐,主要是他叔没有还手。”
“那年他十三岁吧,我想再娶一个,但他死活反对,说什么他才不要一个寡妇当娘,闹了好久,最后没办法,没有娶了。”老人说的话让王臣心头一颤,寡妇?那个寡妇不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嘛。
“寡妇?”王臣重复这两个词。
“是啊,当时也觉得她再嫁对她的名声不好,会被人说闲话,加上儿子反对,于是作罢了。”老人叹了口气说。
王臣对于老人说的不以为然道:“为什么要去管别人呢?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让别人去做主?名声有什么重要的?难道要为了虚妄的名声放弃呢?”
老人摇摇头说:“但就是这种东西很重要,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呢?人活了一世,难道所有事都能自己作主?”
“起码也应该争取,而不是遇到点难题就后退。”王臣道。
“但就是别人的看法很重要,有时一个人到底要应该活下去,还是死掉,怎样活着,都会被别人决定。”老人喝了口酒说道。
“那后来呢?那寡妇现在怎样了?”王臣问道。
老人的神色变得怅惘,他放下酒碗,酒碗中的就在碗中摇晃,在月色下一闪一暗。
“她死了,她原本身体就不好。”老人的声音带着沧桑和一种对于人世无可奈何。
“这样啊。”王臣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老人用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揉了满是皱纹的脸道:“她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来,人死了之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让的怎么迁”
“起码还有一个墓吧。”王臣道。
老人苦笑道:“是啊,原本是有的,后来被官兵给踏平了,说是要造路,让的赶紧迁走,但是让的怎么迁走?立的是衣冠冢,几年来早就烂的什么都没有了。”
“衣冠冢?”王臣疑惑。
“诶,不说也罢,喝酒喝酒。”老人不想再回想那些往事,又给王臣倒满了酒。
其实王臣还想再问问老人知不知道关于斗篷男子知不知道什么。
“啊!!!!!”屋内突然传出了尖叫,王柏一一下想到了阿穗,他放下碗筷冲到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