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出现在门口的人的面容后,司若莹心头乱跳,脸颊微微泛红,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秦牧并未注意到司若莹的反应,而是带了意外的语气开口道:“茂霖你倒是来得快,我这电报发出去还没两天。”
“什么电报?我并未收到。”楚茂霖目光落在半靠在床头的司若莹脸上,透着些审视和猜疑,不知是不是被纱帐映着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苍白,还透着不太正常的红晕,却带着点病态的美。
秦牧许是看出了什么,解释道:“司小姐病好几日了,我给你发了一封电报。”
楚茂霖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朝着司若莹走去,边走边说道:“大概电报还在路上,我算是有先见之明,来得正是时候。”
司若莹眼眶一红,禁不住抬手去擦发涩的眼角,楚茂霖已然走近,伸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腕。
司若莹神情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手微微发颤地想要挣脱。
看到这一幕,秦牧眼神黯了黯,立即转身出门,轻轻带上门板。
听到门轻轻磕碰的声音,司若莹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一个秦牧在,脸上涌满羞涩,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楚先生的事忙完了?”
“你叫秦牧秦大哥?”楚茂霖紧紧抓着司若莹的柔荑,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想到楚茂霖和他出意外的未婚妻之间弄不清的内容,司若莹带了些许情绪,反问道:“不可以吗?”
“既然他不同意,就别勉强了。”楚茂霖大概看出司若莹的情绪不好,说了这话,转而问道,“你怎么就病了,病了多久了?可有好转?”
“没什么大碍。已经快痊愈了。”司若莹终于抽回手来,放回被褥里,尽力掩住心头的情绪,因为她明白,楚茂霖不欠她什么,也未曾对她表示什么,她没理由拿乔,但声音还是拉出了距离。
楚茂霖深深望了司若莹,走开,搬了张木椅在一边坐下,徐徐说道:“抱歉,因为家中的事务,耽搁了这些日子,受了你哥哥的托付,却未能照顾妥当,我先在这里跟你陪不是。”
听到这话,司若莹心头却更不好受了,寻思着楚茂霖的话语,不过跟秦牧一样是受人所托,忠人之命而已,她等待这些日子,要的并不是这话。
心头虽则失望,司若莹却不肯流露出来,反而带了别样情绪,挤出一丝笑来:“楚先生言重了,三哥贸然找到你,非亲非故,你能找人接应安排,已是难以回报的情义,只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一下病了这些日子,拖累先生的朋友,还跟他攀亲带故,这是我的不对。我会早日好起来,省得继续劳烦你们。”
楚茂霖听着这话,眉头微微拧起:“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说你高攀远之的意思,而且照顾你,也是我乐意的事。”
司若莹猜想,“远之”应该是秦牧的字,而楚茂霖口中说出的“乐意”二字,让她心头又有了些许波动,便不愿再说破坏气氛的话。
楚茂霖见司若莹不再言语,微微露出点笑意,目光环视房内四处,旋即落到木桌的药碗上。
碗里盛着秦牧之前才熬好不久的汤药,冒着腾腾热气,楚茂霖便走过去,在司若莹注视下,端起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露出孩童般怕苦的表情,这表情在他那张倜傥的帅脸上却丝毫无违和感,瞬间带出了几分亲切。
苦闷多日的司若莹被他逗得莞尔,脸上笑容刚绽开,正好楚茂霖的视线投过来,一时哭笑不得,有种行窃被逮住的感觉,讷讷地看着他。
而一勺药就在此际进了司若莹的嘴,她忙在吞药之际别开视线,连喝了几口药,才想起勺子楚茂霖早前舔过。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平日难喝的汤药,像被他加了蜜一般。
司若莹从小接受的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早前手触碰到,已然让她心头惶惑,而此时等于变相的接触,让她在不安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暗暗有些欢喜,似乎楚茂霖心头待她还是不一样的。
但心头的喜悦很快被她多年接受的礼教压下去,司若莹伸手抓过碗来:“我自己喝。”
说着话,不等楚茂霖应声,她一口气将一碗药全喝了下去,因为喝太快,最后被呛到了,脸都红了,还连咳了好几声。
楚茂霖一手抓住差点滚下床的碗,一手轻轻替司若莹拍起了背,待她缓过来,才带了点责怪的语气:“这么急干什么,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又没人抢你的糖。”
司若莹脸上的红晕未消,仰头看着楚茂霖,此时的面容透出一种别样的韵致,虽然还气喘和虚弱,却坚定地说道:“楚先生先回去吧,我喝了药,想先躺一下。”
“我近日也没什么事,先在这边住下,你先休息,我晚点再过来看你。”楚茂霖见司若莹已然躺下,微微闭了双目,将药碗搁下,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门合上,司若莹却睡意全无,她只是找借口打发楚茂霖离开而已,想趁着这个时候,理清心底的乱麻。
就这会功夫,她觉得楚茂霖外形和举止,是如论哪个女性都不会不喜欢的,一举一动,细致熨贴,难以想象他出生那样一个军阀家庭,竟然能温文至此。
只是,如若谁都爱,却偏偏是大忌,见惯了家里父亲三妻四妾的明争暗斗,再接受了学堂的西洋教育,她心里早已萌生了一个念头,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也许,这念头在这个时代是种奢望,她却并不肯轻易妥协。
这一夜,司若莹想了许多,辗转难眠,披衣起床,坐到桌前,幸得秦牧大概知道她所学,备了笔墨。
她拿了一张白纸,挥墨留下感谢秦牧的字样,扯谎说哥哥到了此地,给她另外安置了地方,写毕,觉得这些日子欠下秦牧不少诊金,身边的其他首饰都不够贵重,迟疑了一下,褪下腕间的玉镯,压到信纸上,随后收拾行李箱,提着匆匆出了门。
此时,天刚蒙蒙亮,走到外间,远处的街道还不甚明晰,司若莹被这晨间的冷气呛得鼻尖微酸,打了两个喷嚏,眼眶连带了涌出了星星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