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向窗口走去,一边对林休和念福说:“一会有人来问,就说没见过我,更不认识我。”说着推开窗子就要往下跳。可打开一看,每个窗子下面都站着几个人,正严阵以待,等待着抓什么人。
正当林休和念福莫名其妙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声音。那人并未敲门,隔着房门声音低沉,说道:“三少爷,大人找你有急事,希望你回家一趟。”
薛策半天没有应声,林休刚要开口说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三少爷,只听薛策捏着嗓子学着女人的声音:“什么三少爷、五少爷的,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屋里只住着三姐妹。正在洗澡呢,大男人可千万别进来,否则我就要喊非礼啦。”
林休为了不笑出声来,脸憋得通红,念福咬着手指,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突然“砰”的一声,门跟着颤了几颤,林休和念福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因为有门栓闩着,门没有开。
“三少爷,请把门打开。”随着又是砰的一声,门框就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
林休收住笑脸:“他们是什么人?”
“很烦很烦的人。”薛策在房间里快速踱了几步,没想出任何可以逃脱的办法。就在这当,可怜的门轰然倒下,门外站着五位男子,他们服装统一,动作整齐。只看一眼,林休便从心里冒出两个字“军人”。
薛策见逃不掉,只得迎上去,玩世不恭的说笑:“我大哥的动作还真快,郑将军是帮我送鹤胆来啦?多谢多谢。”说着还拜了一拜。
郑持挪身让出路来,高大魁梧的身躯自然给人一股威慑感,他略带命令的口吻道:“请三少爷回府。”随着他的移动,身后的四个人也都让出一条路来。
薛策忽然面色一冷,叫郑持:“你跟我过来一下,其他人别动”。
林休不知道薛策要干什么,只听他们的脚步声在隔壁房间门口停下,又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林休望着眼前这四个人,忽然对薛策的家庭关系产生了浓重的兴趣。
林休三人住的是客栈的上等房,分内外两间,林休跑进里间,将门口的帷帐全都放下,帷帐够密实,外面的人看不见林休要做什么。又低声吩咐念福在外间看着那四个人,如果有人进来,以咳嗽声为信暗示林休一下。
林休躲进里间,将耳朵紧紧贴着墙壁,探听另一面的情况。薛策和郑持的声音很小,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一会,薛策的声音忽然提高,似乎在发脾气,待听清了薛策的话时,林休心中发寒,跳动的心脏如同被冻住了一样。
薛策说:“过几天我自己会回去的。我跟着他们是在查案,很重要的案子,不是在游手好闲。你以为我没事找什么鹤胆啊,那是我取得信任的第一步。你和大哥都别来妨碍我。”
林休的心如被石头压住一样难受,她更加拼命的向墙上挤压耳朵,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就放在他嘴边,听清他阴谋的每一个字。
郑持的声音仍旧不高不低,没有丝毫变化。但从薛策的反应看,郑持的态度依旧坚决。
薛策争取了很久,无论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威逼利诱通通不好使,郑持还是将他带了回去。
渤州的临安桥上,郑持将一包鹤胆丢进水中。这是他走前大少爷薛昌交给他的,让他送去客栈,救米儿。薛昌曾反复叮嘱事情做的利落些,不要让人顺着这条线查到他们身上,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不被牵扯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去管他,战场上见惯了人生死,一个小儿的性命郑持怎么会放在眼里。只是薛司空有时太妇人之仁了,郑持想着便自行做了主。
外面夜色如墨,星星和月亮好像约好了似的全都躲了起来,林休站在床前,手里拿着薛策写的“重金求购”,又想着他对郑持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查案,查什么案?林休一头雾水,好想找他问清楚,可是已经没有机会。这么黑的天,他们竟连夜赶回去,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
第二天一早林休便将薛策写的告示贴了出去,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能拿出鹤胆的却没有,林休不得不又加大了筹码,将所带的银子数目全写上去。好在傍晚的时候,有人带着鹤胆来领赏钱了。
那人戴着方形高帽,身穿大黑色员外袍子,四十岁上下,腰板挺直,微微后仰。他自称姓林,倒是林休的本家。林老爷将纸包打开,白的发亮的粉末呈现于眼前。林休伸手摸了摸,奇滑无比,手上竟沾不得一点。
林休和念福望的出神,纷纷感叹:“原来这就是鹤胆啊,果然不同凡响。”
林老爷托起林休的手,将鹤胆放到林休手心,在林休愣神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掂了掂。林休立马反应过来,他是要银子。林休指了下床边,示意念福将包袱给他。包袱里一共有一锭金元宝九十四两银子,沉得很。想着这么多银子只换了这么一小包的东西,说不心疼绝对是口是心非。但转念一想,这不只是包石粉,而是救人命的灵丹妙药,心里便好受了许多。林老爷十分相信林休,也不打开包袱点点银子,只道了句“后会无期”便快步离开了。
林休和念福不敢多耽误,赶忙收拾了一下,打算连夜往汴京赶。念福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公子,你的身体恐怕熬不住这么折腾,要不我们住一晚,明早再走。”
林休将包袱递给他,包袱里只有十块有些发硬的干粮。“明天再走,今晚的客栈钱拿什么付。”
“啊!”念福惨叫,有些不敢相信的大叫,“公子不是把所有的银子都给林老爷了吧!”
林休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补充道:“不仅如此,你看我身上哪还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当了。”
念福咽了咽吐沫,一脸苦相:“好在奴才提前把夫人的药买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垂着嘴角问道:“那我们这几天吃什么?”
林休拍了拍包袱,他顺手一摸,咧着嘴委屈似的惊呼:“天啊!”
林休敲了敲他的脑袋:“天什么天,我都没有抱怨,你抱怨什么!还有谁是夫人,你要是再说错,小心回去让绯月收拾你。”
念福揉了揉脑袋,竟跟林休吐了吐舌头,嘟囔着:“也不知道米儿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值得公子这么上心。”
林休在念福脑袋上又弹了一下,笑着说:“要是你生病了,我一定比这还上心。”
念福往后闪了闪,怕林休再弹他,他说道:“我才不生病呢。晚上的药一会就煎好了,吃完咱们再走,我去看看。”
林休点了点头,看着念福稚嫩的背影,她欣慰的笑笑。念福比薄荷还要小一岁,今年刚满十四,是十三年前淮王爷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绯月照顾他长大,他年纪虽小人却机灵的很,谁都不怕唯独怕绯月。前几日还拘谨的很,这几日熟络了,就显出小孩子的本性来,还真是天真烂漫。
喝完药,身体并没有多大好转,乏力的很,强坚持着爬上了马背,踏上归途。屋漏偏逢连夜雨,林休倒是真切的理解了这句话。走出不到十里路,天上便下起了小雨。虽然细雨不大,但秋意正浓,秋雨刺骨啊!念福望了林休好几次,神色担忧,但估摸着是也没有办法,开口无用,只能作罢。
林休只觉胸口十分沉闷,只是凭借意识硬撑着,这么坚持下去倒真不是办法,实在没必要逞强,米儿救活了,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林休打量了一遍念福,他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林休伸手到头上摸了摸,只有一个不值钱的束发素簪子。又混到这步田地,林休咬着手指郁闷非常。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休们到了一个小镇。街道上已经有摊贩支起早餐铺了,闻着飘来的混沌香,林休恨不得一头扎进他的锅里。林休舔了舔嘴唇,正望着那个方向出神,念福将一个大饼伸到林休眼前,挡住视线。
林休回头瞪了念福一眼,说道:“让我再做会梦好不好。”林休无可奈何的接过,咬了一口。她真是饿极了,硬邦邦的大饼也被她吃的有滋有味。他们躲进一处破庙里准备歇歇脚。没想到破庙里竟有个乞丐在睡觉。
林休将鹤胆交给念福,说道:“这一路你因为迁就我,少走了不少路。你脚程快,先带着鹤胆回去,我慢慢走。”
“可是奴才不能把公子自己丢在这里啊!”念福不接鹤胆。
林休听了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脑袋一下:“谁丢谁啊,你个小孩子装什么大,我还不放心你自己走呢。可是我真的吃不消了,再走下去我怕是只能爬着。你回去后赶紧来接我。”
念福傻傻的看着林休,也不说话。
“听我的话,赶紧回去。”林休从包袱里拿出六块干粮,用一块布包好,递给他,“路上吃。”
念福从包袱里掏出两块干粮塞进怀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对林休大声的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念福转身还没迈出破庙大门,只听角落杂草堆里传出一个声音:“哼,拿了包假货回去,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