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正在熟睡中的薛明突然刷的睁开双眼,下意识拿起靠在床头的长枪。
下一刻,只听院子外有咚咚咚的剧烈敲门声传来。
不待第二声敲门声响起,薛明就手持长枪,从半掩着的窗户中瞬间窜了出去,越过围墙,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三更半夜有人来敲门,薛明自然不可能堂堂正正的去开门,在围着宅子绕了一圈,见周围并没有其他埋伏的人后,薛明在门口之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提着其衣领一跃,再次回到了院子里。
“啪!”
来人直接被薛明扔在院子中央,爬都爬不起来,却是在空中时就已经被薛明用手一抖,把全身筋骨抖散了,同时还点上了哑穴。
薛明站在不远处,手持长枪,无动于衷的冷冷看着眼前若一堆烂肉堆在地上,但仍在挣扎着试图想要抬起头,嗯嗯啊啊,含糊不清说个不停的来人。
薛明上前几步,用枪挑起那看上去因为乱糟糟的头发而显得有几分狼狈,但那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字脸上的双眼还炯炯有神,一脸坚毅不屈的中年男子的下巴,冷冽威胁道:“现在我解开你的穴道,不要喊,不要叫,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嗯……”闻言,瘫躺在地上的男子先是慢慢偏转头,让开薛明的枪尖,而后方才重重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下来薛明的要求。
薛明见状也不再为难男子,收回了枪,慢慢走上前,在蹲下身解开男子的哑穴后,又缓缓的再次退回了原地,而在这一过程中,薛明的眼睛一直都在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男子,却是以防男子突然暴起。
“为何而来?”待站定后,薛明开口了。
“狂刀帮今晚突然趁夜攻打我们,帮主叫我来这里向一个叫薛明的人求助。”
“帮主?”
“史明。”
“史明?”
“对对对,水食之赠,院子之用。”男子直接说出了帮主在来之前告诉自己的暗语。
薛明闻言先是一怔,俄而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不过在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看来,薛明的脸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指路!”
话音方落,还未待艾方同回过味来,他便惊恐地发现呼呼的风声正在不断灌入耳中。
再低头一看,自己双脚离地有几丈高,竟是不知何时人已身处半空,与此同时,整个人还在急速往下坠去,然还未等他尖叫出声,就听耳边传来薛明冰冷的声音:“指路!”
顿时,艾方同被吓得一个激灵,把到了嘴边的尖叫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待双脚再次脚踏实地,艾方同方才缓缓回过神来,发现刚才竟是薛明在拎着自己于房檐上跳来跳去,而此时正停在一栋小楼的屋顶上。
片刻后,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的艾方同终于想起了薛明之前已经连续说了两次的话,于是连忙小心瞥了一眼身旁的薛明,却发现薛明也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仿佛读书时开小差被先生发现了的小孩一般,艾方同与薛明对视的目光一触即收,随即就像急于弥补过错的孩子般,艾方同连忙辨别了一下方向后,赶紧伸手朝西南方向指了指。
就这样,薛明时不时停下让艾方同指明方向,而后继续高上高下的直接在屋顶上赶路。
就在薛明两人赶路的过程中,虽然仍月光皎皎,天空却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
月下的杭州城,在哗哗的烟雨中显得更加寂静,初春的雨就这样稀稀疏疏的落着,落在青石板的大街小巷上,落在碧瓦朱檐上,最后带着丝丝凉意落在屋檐上高来高去的薛明与艾方同身上,而这突如其来的斜风细雨,也使得薛明的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于是当薛明从自己所住的城东进入城南后没多久,便借着月光远远看见了一个充斥着刀光血影的三进府院。
居高临下的远远看去,只见那院子里外院,内院,甬道,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而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即使是下着雨,离得这么远,薛明仍能隐隐闻见。
与此同时,位于后院的红枪会平常议事大厅内……
以往富丽辉煌,看起来庄 严无比的议事大厅,此时可谓一片杂乱狼藉,桌椅板凳都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还算珍贵的陶杯瓷壶亦皆成了碎片,就连最上首那象征着红枪会无上权利的会主之坐也歪歪斜斜的斜翻着倒在了台阶上。
至于以往这屋子里那个说一不二的红枪会会主,此时正躺在三当家李博的怀里,亦如那桌椅板凳,陶杯瓷壶一般,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史明也知自己大限将至,但对于这江湖,这自己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帮派和那在此过程中,与自己一起在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兄弟们,已经年近不惑之年的他还有着太多不舍与想说的话。
因此边咳着血,他边虚弱的开始交代起了后事,“咳咳咳,三弟,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被那狂刀拦腰砍了一刀,我已经断无幸存之理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狂刀竟然如此下作,混在我们普通帮众中,趁我们酒醉之际突然出手偷袭,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但史明不仅不顾嘴中涌出的大口鲜血,相反,他还用已经所剩无力的力气费力的抬起手紧紧抓住李博的手,“现在只希望方同能及时请来那薛明,这样……咳咳,或许还能为我们红枪会留下些许种子。”
“不然……不然我红枪会今夜恐怕就要从这杭州城除名了……咳咳咳。”
说着说着,史明一大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而后史明原本就无神的双眼更是开始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呜呜呜,大哥,求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李博大恸,一边叫史明别在说话,一边拼命的向史明渡着自己本就稀薄的内力,因为他知道现在史明每说一个字都是在透支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生命。
“只是……只是不知道今晚过后,那些老兄弟还有多少人能……能活下来,咳咳咳……”史明不顾李博的劝阻,任由鲜血不断的涌出,头靠在李博箕坐着的大腿上,双目无神的仰头望着屋梁,有些迷糊失神的喃喃自语了起来。
薛明看着眼前这几乎被拦腰斩开,奄奄一息却还在关心着兄弟的国字脸上一脸的络腮胡,虽然才近不惑之年,并且还是二流武者,但就因为操心帮中事物而早就有了根根离人白的刚毅汉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神情也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 ……
“孩子,怎么?一个人偷跑出来玩啊?”
从昏迷中醒来,发现除了手中紧握着的长枪与仅记得的自己名字外,其余便毫无印象,又饥又冷,宛若乞丐的薛明看着不远处朝自己招手的大汉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走,叔叔请你吃东西。”走到近前的大汉好似没有看到薛明那拒人于千里之外,面无表情的脸一样,龇牙灿烂一笑,自顾自的说道。
说着,就想伸手去摸薛明的头,却不料被薛明一偏头躲了过去。
“好吧好吧,不给摸就不给摸,这么倔强,简直就跟我儿子一个样。”
大汉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自己被薛明躲过的手,却也没有再去尝试摸薛明的头,而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走,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看见那丝闪过的笑,不知为什么,薛明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这是叔叔以前住的院子,不过现在用不到了,今后就给你住了。”大汉站在院子大门外,笑着对身后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的薛明介绍道。
“你。为什么……”薛明不解的看着自己身前满脸笑容的大汉。
“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大汉似笑非笑。
薛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和我家以前那个臭小子很像吧,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喜欢臭着张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笑着笑着,大汉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
…… ……
“咳咳咳,明儿,叔叔这些兄弟就交给你了,还望你能看在叔叔的份上,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他们一二,咳咳……”
当史明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薛明时,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又有些释然,却是想起了自己平时在与其接触相处时,所发现的种种薛明不经意间所表现出来的不凡之处。
与此同时,李博也被史明的话惊得止住了哭泣,刷的抬头看向了站在大门口的薛明。
但按史明刚才所说的话来看,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身着黑衣手持长枪,面无表情,一脸冷漠的少年显然并无恶意,所以李博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有些疑惑,外加警惕的紧紧盯着薛明。
“好!”
自接受史明的帮助起,薛明对此便早已有了相关的心理准备,所以闻言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呵呵,多谢……”史明见薛明答应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一抹释然安详的笑意,然还未等笑意完全绽开,就见他头一歪……
“大哥!”
薛明捏了捏手中的长枪,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三当家李博撕心裂肺的大喊,他心中也不禁一颤,但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临死前还惦记着兄弟,最终带着笑意死去的男人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夜雨中,有生往死来。
在这场帮派火拼中,不知有多少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被这夜雨洗去自己在人世间的一切痕迹,独留下那肮脏的躯壳。
但此时在场的众人却谁也想不了这么多,或许在这次厮杀过后,会有人在忆起这惨剧时,略有感悟,叹上一番。
可现在所有人脑中只有杀杀杀,杀光眼前的敌人,活下去。
李二宝也不例外,但是此时的他只觉手中的红缨枪是如此的沉重,每一次抵挡住敌人的大刀劈砍后,都需要莫大的毅力才能再次抬起。
铛!铛!铛!金铁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的大刀势大力沉,每一次与之相交后,李二宝的手都会不由的颤抖不止。
而再一次刀枪相交之时,却见对方大刀顺势朝着枪杆滑下,直削李二宝的双手而来。
李二宝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李二宝双手妙到毫颠的一抖,若羚羊挂角般将大刀从枪杆上抖起,同时一脚踢在对方的肚子上将之踢退几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必杀一刀。
然而又一次挡住敌人的劈砍后,李二宝却绝望的发现,颤抖不止的双手不管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再将手中的长枪提起半分。
‘或许这样死去也不错。’李二宝抬头看着天空那皎皎的明月,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他放弃了挣扎,痴迷的看着当空的明月,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大刀砍来,李二宝有些茫然看去,只见自己原先的敌手此时正捂着喉咙,跪在自己身前‘嗬嗬’的挣扎着。
再抬头望去,只见场中一道黑影单手持枪,枪枪快、准、狠,枪出封喉,无一例外,所过之处,还在厮杀中的狂刀帮之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殒命枪下。
此时,薛明在战场中不急不缓的走着,手中的长枪就若阎罗手中的笔一样,而每一枪刺出,必然如阎罗笔划下般,消去一条生命,在其身后,只留下一地或跪或躺的尸体,与呆愣在原地的红枪会众人。
一朵朵血花在雨中飘零,绽放,就像那说书人所说的生于地狱的彼岸花,而那或跪或躺的尸体,则好像奴仆在迎接死亡的君主。
“阎罗枪!”李二宝见状,不禁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语道。
不知何时,整个后院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哗哗的雨声还在不知所谓的响着,以至于李二宝虽是在喃喃自语,声音却仍清晰的传出了很远。
所以其余在他周围,离他不远的红枪会帮众听闻,皆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然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声音从外院传来。
“兄弟,眼生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