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八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秋雨的世界,尤其是在这深夜,天地都为之失声,唯有雨声一片。
“老杂毛,小爷我不就是今天跟肥羊跟过界,跟到了你的地头上了吗,至于大晚上摸到桥洞里要做了小爷我吗?”
但此时深夜的小巷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与咒骂声,这在只有雨声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只见小巷中一前一后绽开两朵雨花,花下正是声音的源头,却是两个一大一小,一追一逃的乞丐。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说,跟过界?有谁跟过界是像你这样天天跟过界的,老子今天不做了你,再让你这样下去,老子喝西北风去啊?呼……呼……”
只见后面的身影拿着棒子指着前面的小乞丐有些气喘的大喊道。
“你碰小爷试试看。别看你块头儿比小爷大,人也比小爷大,什么都比小爷大,但逼急了小爷,小心小爷我拿砖头格死你!”李春润闻言也不示弱,头也不回的大骂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再给老子嚣张。”老乞丐三步并做两步,猛地窜上前一大截,手中木棒高高扬起,劲风呼啸着向李春润的脑袋劈去。
眼见毫无所觉的李春润下一刻就将被木棒击中脑袋倒地,谁料李春润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让老乞丐的攻击顿时落了个空,还闪了老乞丐一下。
而重新找到平衡,又继续奔跑起来的李春润对这一切仍然毫无所觉。
老乞丐揉了揉腰,看着前面趁此功夫,渐渐跑没了影小乞丐,丧气的挥舞了一圈手中的棒子。
“妈的,这小兔崽子怎么那么好的运气。”
“不行,过了这次,以后再想弄死这小兔崽子就麻烦了。”
老乞丐本想放弃,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就此放弃,那以后估计连西北风都没得吃了,于是不得不强撑着身子继续追下去。
老乞丐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尽头,愣了一会儿后,张开嘴就想大骂几句泄泄愤,可一想到今后的生活,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了个空,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骂不出来。
最后,只能无奈的把手中棒子随手一扔,半佝着腰,淋着雨步履蹒跚的往回走去。
…… ……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狗洞,嘿嘿,老杂毛还想和我斗。阿嚏!阿嚏!”
不知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小乞丐李春润透过狗洞,看老乞丐垂头丧气的渐渐走远了,支起身揉了揉鼻子,有些自鸣得意地嘿嘿傻笑了起来。
“轰隆!”
“啊!鬼啊!”李春润抬起头,透过闪电的光亮,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顿时吓得大喊了起来。
突然又想到有传闻说这片附近有所宅子闹鬼,更是吓得脸直接白了,四肢发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鬼?不。”
“滚。死。”
随着黑影的靠近,李春润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穿着一身黑衣,手持长枪的少年。
…… ……
来到杭州已有月余,但是薛明还是没明白以前爹和三爹他们说的江南好,好在什么地方。
相反,薛明一点也不喜欢这儿。整天阴雨连绵的,浑身不得劲,一点也不似在草原上来得自在。
今晚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小巷里有咒骂声传来,并且还有离自己所住的院所越来越近的趋势。
最后更是听见有人进了院子,迫不得已,薛明只好无奈起身,提着长枪出屋查看。
薛明皱眉看着箕坐在墙根下,全身泥泞不堪的小乞丐,大为不满自己的大意,居然连这么一个被屋子前主人随便糊起来的狗洞都没发现。
现在这狗洞被雨浸泡了将近一个多月后,今天晚上终于塌了,甚至还让一个小乞丐趁机钻了进来。
“轰隆!”
“鬼?不。滚,死。”薛明慢慢走上前,扬了扬手中的枪,指着狗洞对全身发抖的小乞丐冷冷道。
“哗……哗……哗……”
雨还在下,不自知地淋湿了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少年郎。
“滚,死。”薛明看着脸上慢慢恢复正常,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自己的小乞丐,皱了皱眉,手中的长枪往前递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对着小乞丐的喉咙。
若不是爹他们曾经交代自己不能在中原随意杀人,自己早就一枪在这小乞丐的喉咙上戳个洞了,现在却只能呆站着,在这里与小乞丐大眼瞪小眼。
“这位大哥,晚上好啊,小弟姓李名春润,不知大哥如何称呼啊,怎不见你父母呢?还有,听大哥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大哥故居何处啊?”
李春润在发现不是鬼后,顿时恢复了自己自来熟的本性,利落的站起身向着少年拱了拱手后,就开始好奇的问了起来。
至于少年手中快要戳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李春润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关注。
虽然听闻帝国现在内有流寇横行,外有鞑虏叩边,不平得很。但是这是什么地方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啊。
不说其他,如果出了命案,至少官府不会视而不见的。所以李春润一点也不担心身上会被刺个洞什么的。
“哎,哎,大哥,你别走啊,等等我啊。”
“大哥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啊,如此漫漫长夜,需不需要小弟作陪啊,我不要报酬的,当然,你要是不好意思,执意要谢我,我也不介意的。”
李春润看着突然转身就走的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眼睛珠一转,最后还是腆着脸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还嘴巴不停,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闭嘴。”
薛明实在忍受不了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还一边啰哩巴嗦,嚷嚷个不停的小乞丐,手中长枪蓦然抬起,一个箭步突刺,直刺向小乞丐的喉咙。
“我曹,至于吗,这就要杀人,我没抢你饭碗吧。”
李春润眼见薛明恼羞成怒,竟然果真向自己动手,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眼见长枪就要刺中自己的喉咙,李春润于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铁板桥后仰避过薛柯的一刺。
直起身,见薛明得理不饶人,又是一枪刺来,李春润也有了几分火气,狼狈的往地上一滚,勉强避开薛明的再次攻击后,顺势双手撑地,右脚一个扫堂腿踢向薛明的小腿。
砰!
谁知,李春润一腿踢上去,只觉是踢在了铁石上,竟未踢动其分毫,相反还疼的心一揪,不由自主的大声惨叫起来。
刷!
李春润眼睛珠下移,看着顶在自己喉咙上的枪头,缓缓合上大张着的嘴,强打着笑道:“大哥,来真的啊?”
“闭嘴!”
“是是是,我闭嘴,我闭嘴。”李春润闻言连忙保证道。
‘果然,爹他们说得对,恻隐之心不该有,也不能有。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好心的收留他。’薛明看着那一放松下来,就抱着右腿,上蹦下跳惨叫的小乞丐,有些无奈的想道。
“干嘛那么凶吗?大不了我不说话不就行了,有必要这么凶吗?真是的。”待疼痛稍缓,李春润坐在椅子上,又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嘭!
薛明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摔门而出,回了自己的房间,独留李春润一人待在客厅。
薛明也不担心小乞丐偷东西,因为整个住所除了客厅里吃饭的桌椅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并且就算小乞丐有所动作,以他那可怜低下的武功,自己也完全能感应得到。
至于刚才他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两个回合,不过是自己只存教训之意,手下留情罢了。
“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不过一个离家出走的小破孩罢了,那么凶干嘛?小爷不就话多了点吗,居然还教训起小爷来了。”
李春润在见自己踢不动薛明分毫时,便明白薛明之前几招不过是教训自己罢了,若真是有意要杀死自己,自己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练武必练下盘,下盘不稳则一切皆休。
而自己竟然踢不动对方丝毫,显然是自己与其武功相差太多的缘故,但李春润见对方没有杀自己之意,也就放下心来了。
反正自己除了一条烂命,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惦记的了,所以骂着骂着,李春润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
“喔……喔……喔……”
李春润眯了眯眼,抬起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发现杭州下了将近一个月的秋雨居然停了,阳光透过窗户射在脸上,让人不禁懒洋洋的。
“啊,新的一天。”
李春润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整齐地折叠好放在椅子上后,伸了伸懒腰,咂咂嘴感叹道。
突然,李春润眼睛一亮,就见昨夜少年走了进来,于是放下伸懒腰的手,向其迎了上去。
“大哥,早上好啊,昨夜睡得可好?”李春润扬了扬手,灿烂一笑。
看着眼前这个自来熟的小乞丐,薛明真的是不知说什么好。
他从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或许昨晚就应直接杀了他,或者不将被子与他盖,这样今早起来或许他就会高烧,无力说话了。’薛明在心中忍不住恶意的想道。
不过在李春润看来,自己新“认”的大哥自始至终都是冷着一张脸的,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来。
只是……只是一进门来就冷冷看着自己。
“咳,那啥,大哥今天有没有事啊?如果没有的话,小弟可以带你去逛逛杭州城。”
“不是小弟我吹,这杭州城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就连哪家院子有狗洞,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到兴致勃勃处,李春润瞄了一眼薛明,却发现其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冷冷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于是说话声音不自觉的变得越来越小。
“当然,如果大哥你有事的话,小弟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
虽然这个少年自见面到现在都一直沉默寡言,但是李春润不知道为什么,却从这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关爱。
可李春润是自来熟没错,却不是厚脸皮。见少年一直不搭理自己,便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准备离开了。
‘真是块冰块,还有,那眼神……真可怕。’一想到自己刚刚无意间与之对视后看见的眼神,李春润就觉得不寒而栗,脚下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些许。
‘算了,自己以后还是敬而远之吧。’
‘不,如果真的再碰到危险,还是可以来的,那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恶人,也不对……’
就在李春润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即将推开院门离开时,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