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倚门不待君，几番轮回几番嘲。

——《晏七九笔》（其五）

天际鱼肚白晕晕，有淡淡青痕满天划着，鱼儿在清水中含笑翻滚，红金颜彩染身，宛若小米豆的眼睛俏皮眨动，青石堆成的亭子，栅栏绕绕团团圈住，仅漏出个出口儿，那雕工精细，精致得那些花纹几乎要绽放开来，其间有嫩白鸽子在亭内停驻，它头埋进翅膀抖动着，打理着自己的装容，又有二人独立。

“姐姐，晏府的人都被斩了。”郗婉人低眸叙述道，语气像是在讲述一平常事儿，半分波澜不惊。

“我早就有料到。”

君惊鸿倚着亭柱望着那悠悠碧水，指尖微微触动着，眸内似墨玉沉沉，化为那平凡石块久久，过了沧桑岁月才在那打磨师手中显出幽幽醉人。

“你可有没听我之言，妄自救了竹子？”君惊鸿扇柄一打，侧首瞅着身后那黑衣女子。

“并无。”

黑衣女子手背长剑，透冷彻心的凉意在眼波间流转，她身影杀气被隐去，看起来像是初出茅庐的江湖侠女。

“如此甚好。”君惊鸿满意缓缓颔首，若是被天家察觉，君家身份不保，只怕会落了那些朝廷大臣后尘。

郗婉人眼眸中现出一抹清亮的星辰色，与她而言，受了姐姐赞美是天下第一美事，千金不换。

“如今边城战事已停，婉人此后你不必跟着我了，你该回皇宫了，那里才是你应去之地！”

君惊鸿失手扇身飞出，在晴空中绕下一个半弧度，溅起半身高度的晶透水花，那扇分量不小，连浮都未浮，径直沉下去，徒留渐开波澜，一圈又一圈。

“姐姐！”郗婉人抬脚正欲下水，被一白似玉色的细长手拦住，“罢了，沉了就沉了，水凉。”

“只是，姐姐你要去哪里？”郗婉人扭头不解地注视着君惊鸿，她们姐妹自郗渺人出嫁以来，从未分离过。

“行我谋士该做之事。”君惊鸿手想抚扇，却思起那扇飞了，略一尬笑。

郗婉人终是回了皇宫，君惊鸿送至她于边城之外，路间尘土被马蹄踏起，迷迷蒙蒙的，似是透不开的丛蒿，人发尾都有许些脏了，还有些柴屑夹杂，郗婉人跪下给君惊鸿磕一头，背起君惊鸿手中收拾已好的包袱，脚轻轻一踩跨上了马背。

“一路保重。”

直到那黑影消失在天际尽头时，君惊鸿从街边小摊才置办的扇子哗啦一开，蓦然言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青衫从边城墙际而出，那人腰间被素云锦长带紧缠着，容颜堪堪不过清秀，晏青盯着君惊鸿那修长竹影，眉宇间蹙起几层皱褶，渺渺与这人样貌相差远隔千里，性情也多有不一，只是为何，他愣是在君惊鸿身上幻想出渺渺的影子来了！

“北盛战败而归，军师你为何还在？”君惊鸿未行半步，隔着遥遥几十步问那人。

“我归与不归，又与惊鸿公子何干？”晏青反问道，嘴角挂起清隽笑意，细看之下眸低都有衔来的笑。

君惊鸿扇一合，斜斜系在腰间，环佩叮当响，抬步回城门，晏青紧随其上，他目光如炬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姿，只是半晌过去，那人并无半分女儿家娇态，不仅如此，还有霸气缠身。

“军师，你要跟我到何年何月？”君惊鸿言语间含有淡淡无奈。

此番她从将军府取了包袱，从那府门至这野外葱葱之地，暖阳直顶头颅之上，这人都未离半分，分外执着，不过与她而言，就是冥顽不灵罢了。

“不知，然我无事，不如紧随惊鸿公子看看这锦国美色。”晏青见那人出言，脚步一驻浅笑言道。

那些人回去定然在皇帝那告上一状，北盛帝给他来信，让他先别归北盛，等过些日子那些人安分了，他再回。

“晏军师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是南锦叛臣，还敢紧跟与我，要是那锦文帝知道，定当砍了你的脑袋。”君惊鸿手紧握着包袱系着的绳结处，眉眼出尘宁静，然出言之声不怒而威。

“这倒是不劳烦惊鸿公子忧愁了，贵国画师画工实在是不堪入目，那通缉榜贴着的告示，想必公子早有见识。”晏青闷笑言道，当时他看到之时也惊呆了一番，五官完全与他没半点相似，要是凭这也能抓住，他只能道“佩服”二字。

君惊鸿被他这熟络的语气弄得眉头一皱，背过身速速踩步而去，那告示她是见过，那画师的技艺比那初学者还要拙劣几分，想来是锦文帝随意找了个见过晏青略会画画的人画的，这还不如描述容颜让宫廷画师行笔呢！

晏青瞧着君惊鸿甩袖而去，急急跟上，他还未了解清楚这谋士，这么早跟丢并不好，况且心传来那股熟悉感浓浓不散，饶是他不信这人是渺渺，但也应是熟知之人。

西城离边城不远，两边商贸交易紧密，大路都是宽阔平坦之地，兴许是先前战事相扰，西城没有想象之中那般富饶，还有偏僻角落穷人堆积，那些人衣衫灰黑破烂不堪，头发乱糟糟摆成鸡窝，脸骨形状都让外人看得分明，只有少部分人用补丁缝上了衣服，然那手工不堪入目，针线都是扭扭歪歪的。

“你说什么可以让这些人安居乐业？”君惊鸿难得问了晏青一句话，她心只觉哀凄凄，她裹紧披风，碰到手指霎时间冰凉渗到心底。

“可能是天下安定吧！”晏青飘飘言道，言语间有着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这是古今难题，似乎是每朝每代都面临着这样的重大门槛，甚至有朝代，因为过于贫穷而没落。

“乱世三国，安定？呵，妄求！”君惊鸿轻呵一笑，面间森凉，心说就是那占这片浩渺大陆的恒朝，还不是因不安定消散于历史长河间，更何论乱世，安定？是幻境吧！

“若是有一国能一统三国江山，岂不就安定了？”晏青含笑言道，这也是他助北盛之因，南锦兵力不利，西荒虽战力傲然，但土地贫瘠，经济堪忧，而北盛发展平衡，皇帝又勤恳，若是北盛不统一？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