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探见百夫长没有要袒护凤千逸的意思,眼珠打转,抢先出言"回长官,是他!"余探伸出手,指着凤千逸道"他想独占吃食,兄弟们气不过,才闹了起来。"
余探有三脚猫功夫,善于笼络人心。新兵中多数人以他马首是瞻,其他人怕惹祸上身,不敢出头。是以无人为凤千逸辩驳。
营帐空气凝固,众人事不关己,低头观地。
小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大家相互争抢,根本无人来管。怎么一有人来,就全成了宋大哥的不是?
长官目光射向泰然自若的凤千逸,"你带的头?"
凤千逸动作优雅的将手中那褶皱的馒头放下,起身。一语不发地站在人前。
静默等于默认。
这样的情况下,他百口莫辨。争论只会带来更多的怨恨,让更多的人遭殃。小林家中尚有老母,他的母亲早已故去……
百夫长神色一凌,"来人,叉出去!"
立即有人上前将凤千逸绑了,压出营帐。小林站在原地,捏起的拳头因凤千逸的目光而松开。眼睁睁地看着宋大哥被人陷害,却无能为力。怪他!都怪他,逞一时之气,害了宋大哥。
凤千逸被压了出去。百夫长深意地扫视众人"你们给我老实点,不要再闹什么幺儿子!"随后跟着出去了。
待人走远后,余探上前用肩拐拐小林,"多亏兄弟你呀!"及时将馒头送到他的手中……
随之而来的是哄堂大笑。"真蠢!"
"宋逸摊上他,真是到了血霉。"
"谁让那宋逸和他一般模样,装什么清高,呸!"
众人恶语相向。小林涨红了脸,推开余探头也不回地跑出营帐。换来更大声的嘲笑。
且说凤千逸被人压到教场,四肢被束,绑在柱子上。他清秀的眉,未皱一下,身姿清减,傲骨铮铮。即便处在不利的境地,也没有半分恐慌,半分谄媚,风姿依旧。
百夫长看他的目光越发炙热。方才众人所指,他也不为所动,冷静自持,清者自清。
百夫长动了心思,凑近凤千逸耳边"小子不错,不如跟了大爷我。往后前程似锦,再不用风吹日晒,受尽屈辱。如何?"
军中纪律森严,不许女子进出。营中自然也有军妓,却满足不了众多将士的需求。于是乎营中掀起了龙阳之好,排遣军中寂寞。眼前的崔拓便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断袖,还是一位有权有势的断袖。
凤千逸这等清秀俊逸的美少男,他怎会放过。崔拓多次暗中观察,凤千逸貌相上佳,自有名仕风流,是青楼小倌身上没有的。奈何凤千逸处事淡泊,他寻不到机会,今日让他撞上了。
崔拓一手抬起凤千逸的下颚,笑容邪恶。皮肤是糙了点,这皮相是真的好。
新兵刚刚入营,心智在连日的折磨下,濒临崩溃。换做他人,宁愿舍了傲骨,也要应了崔拓。从此成为他人的胯下玩物,任给任求。
崔拓本身长的一副好皮囊,又是守卫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有自信,凤千逸不会拒绝他。到这来的无非是求功名利禄,谁会和这大好前程过不去。他若跟了他,以崔家在朝中的势力。日后乘风直上,平步青云。 凤千逸直视前方,无视崔拓。仰着头,不卑不亢道“宋逸带头闹事,忤逆长官。请长官责罚。”
崔拓一听,黑了脸。凤千逸自行给自己定罪,明摆着的拒绝了他!崔拓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东西!”
扬起长鞭往凤千逸身上一掷。粗布制的衣裳上霎时出现一道血痕。崔拓由不解气,一巴掌落在凤千逸的脸颊。
震得凤千逸耳朵嗡鸣,脸上犹如火烧。汗珠落在他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唇色苍白,一声不吭。
崔拓大声道“宋逸忤逆犯上,绑在营前的柱子上示众三日,谁也不许给他吃喝!”
“喏。”崔拓手下的兵,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想来崔拓已经调教过了……
气走了崔拓。凤千逸松了口气,连日的高强度训练还是让他吃不消。压力骤减,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柱子上,把眼轻阖。
营中火光冲天,明月黯淡。篝火打在他泛黄的脸上,眼眶深陷,皮肤暗淡无光。额头汗珠滚落,伤痕累累的唇瓣与那人如出一辙。胸骨凸起,瘦骨如柴,仿佛轻易就能将其折断。
冷风肆虐,营中人渐渐睡去。唯有凤千逸一人吹着冷风,捆绑在柱子上。
远方星辰隐去,晨光熹微,刺得凤千逸眼痛。一夜未眠,眼下淤青变深。新兵们走出营帐,见凤千逸这般落魄的模样,嗤笑出声。
“哼,平日神奇些什么。还不是栽倒了老子手里。”余探走到凤千逸面前,耀武扬威地看着凤千逸,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凤千逸眼睫微颤,忽略了余探言语间的讽刺。即便是绑着,也是清风峻节,不显狼狈。
凤千逸彻底地无视让余探心中窝火。好似你蓄力一击,打在棉花上。再大的力道也是枉然,怎么打都不会伤害到对方。况且众新兵都在场,今日凤千逸不将他放在眼里,明日就会有许多个凤千逸,照样学样。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余探动手,“啪”地在凤千逸脸上甩下一耳刮子。凤千逸手脚被缚,毫无反击之力。
“啪”又是一掌,凤千逸头歪了歪,嘴角溢血。睫毛下掩了一双寒气森森的眸子。
新兵中胆子小的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叹一句,可怜。
打了两下余探解了气。凤千逸双手被绑,无法还手。再打下去也没什么乐趣,便收了手“你小子,给你余爷爷记好了!”
小林站在远处,一言不发,沉默地回望着凤千逸。愧疚、羞愤、不甘的情绪在心中积聚,久久不散。松了的拳头用力收紧,“呀!我跟你拼了。”捏着拳头,嘶吼着冲上前来,挥拳朝余探脸上打去。
余探不躲,反而迎上前去。邪气地笑看怒火冲天的小林“打呀!”他低下头来,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小林身前。指着脑袋,十分嘚瑟说“打呀!来,朝这打!”
凤千逸本身有罪,人人可辱,可打,可骂。可小林这一拳头下去,意味则全然不同。私下打架斗殴在军营中是重罪,要送命的。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让凤千逸回神。目光落在小林身上,幽深,不可拒绝的强硬。
小林胸膛起伏不断,悬在空中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双眼通红狠辣,齿贝紧咬,像是发了疯。
不知好歹的余探继续刺激,直起身来“打呀!你倒是打呀。哈哈哈,怎么?不敢了?”
几日惨无人道的训练让新兵们感到枯燥压抑,眼下情景,让他们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教场上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大笑,有人冷笑,有人讥笑,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余探狞笑着,低声对小林道“你就是个懦夫,只会拖累别人的懦夫!”
小林红着眼,高悬空中的拳头对准了余探,下落一分。疯魔到极致,吼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
千钧一发,绑在柱子上的凤千逸咳了一声,鲜血从喉咙处涌出。小林闻声,立即抬头看着凤千逸,犹如溺水之人寻到了一方游木,得到解脱。
最终小林的拳头没有落下。哨声响起,新兵们就要到前面去集合。
余探昂着头,高傲地瞥了一眼两人,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
众人做鸟兽散。须臾,围满了人的教场空了一半。小林呆呆地站在凤千逸旁边,涕泗横流。“宋大哥,我。”
凤千逸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淡淡道“在绝对实力的面前,要学会低头。”
小林要道歉的话卡在喉咙中,难以下咽。他们现下的处境危机四伏,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他们,想找机会除掉他们。小林方才的做法非但于他们的境地毫无功效,只会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哨声停,还未到场者,七十军棍。”凤千逸出言提醒小林。
小林擦干眼中晶莹。看着凤千逸,他脸色苍白,四肢被绑,依然平静如初,好似天大的磨难都撼动不了他眉间的坚毅。他的平静让小林纷乱的心有了归处。“宋大哥放心,小林不会再惹事了!”
少年背对着他,一边朝教场赶,一边抹干眼角的泪。
这一路北上,杀手层出不穷,刀刀夺命。他曾猜想这些杀手的来处,不过两个地方一是凤府,二是崔家。他再也不是凤家大少,而是边疆一名普通的侍卫,他是宋逸。凤千逸看着狂奔的小林,几月来的压抑消散无踪,心境得以勘破。
三日时光不过弹指之间,对宋逸来说却是煎熬的三天。余探的侮辱打骂,崔拓的威逼利诱。而宋逸的屡次拒绝,让崔拓恨上加恨,放任余探折磨他。天不亮就得挨上一顿鞭子,入夜后再将伤口挑破,用冷水和盐淋上一道。
三天下来,宋逸脸上挂彩,浑身淤青,人形憔悴。衣裳血渍斑斑,皮开肉绽。众人摇头,宋逸恐难活过三日。感叹之余,对余探的敬畏得同时多了害怕防备。
宋逸心智坚韧,到了第三人已是强弩之末。傍晚十分,宋逸被人扶进帐篷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吓得与他同住一屋的于邵跳起身来。宋逸躺在草席间,秀眉皱着,面色潮红,眼下凹陷,不成人形。
于邵伸手去探,还有呼吸。这人也是可怜,无故被小林连累,受了这许多苦楚,还能活下来,不由心生敬佩。将棉布用冷水浸湿,敷在宋逸的额头上。
于邵拉过被子将瑟瑟发抖的宋逸盖住,此时天色已晚,药堂闭门,他拿不到药,只能祈祷宋逸能撑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