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澜走的缓慢,顾熠城的视线越过栏杆看向那个朝他走来的女子。
绣鞋一步,时光一段,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间。顾熠城扬唇一笑,这样的梦境,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可他的心跳还是加速,咚咚地敲着心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那双琉璃的眼中,纳过星辰,映过苍山,飘过白雪。此时此刻,这双琉璃色的眼中只有凤千澜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无声笑着,如此大梦一场,也是值得的。他只希望这场梦不要太快结束,且让他看一看他心爱的女子,再叫醒他吧。
言柒站在楼上看着世子欢喜又悲凉的模样,不由哀叹。十几年来,世子的心思从未变过,这场无声的爱里,他独自站成了永恒。
言玖与言柒并肩“现在这场永恒里有了凤小姐。”
言柒看向言玖,两人虽然不是兄妹,可从小一处长大,很多时候言玖都能猜透他的心思。
之桃带着凤如烟站在另一边,激动不已,夫人啊,小姐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您看见了吗?
荧惑守心,乱世将起,风云诡谲,迷雾重重。这场白头镇里的婚事,无人观礼,无人恭贺,只有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儿。暮雪白头将世间的纷扰隔绝,青山原不老,为谁而白头?
一步一花开,一步一轮回。
忘川终有断,三生石上约。
凤千澜轻提裙角,越过时光,从前世走来。她在顾熠城眼前站定,将手中的红绸递到顾熠城的眼前。
顾熠城含笑接过,手指相触的瞬间,如画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讶异,这触感的真实,鼻尖的淡淡花香,过于真实……
这时一老妇人走近两人“老身,恭祝二位新人喜结良缘。”这妇人是白头镇上最有名的四喜婆婆,由她主持的婚礼都是幸福美满的。“请二位向前来。”
顾熠城尚在原地,凤千澜牵着红绸跟随四喜婆婆的脚步向香案走去。红绸牵动,顾熠城随之迈动步伐。
一人吹笛而来,蓝色锦衣,眉眼清秀,一白羽扇,天子山白玉行。
曲调悠扬,传遍楼台,是诗经里的《桃夭》一曲,由东齐乐师白风谱的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顾熠城听此曲,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两人跪在团蒲上。四喜婆婆合着笛声唱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佳偶天成摆玉堂。一拜天地。”
两人端正一礼,额头碰地,拜天地,谢相遇。“再拜高堂。”
这场婚礼无长辈观礼,是以顾熠城与凤千澜对着香案拜下。
“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四喜婆婆唱罢,顾熠城的头与凤千澜的头轻轻想碰,两人心间皆是一场震动。前世是半道夫妻,今生总算圆满。
红烛相映,顾熠城拿起秤杆,向上一挑。红巾落地,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香腮凝香雪,和笑掩朱唇。
顾熠城紧紧看着凤千澜失了魂,比梦中还要美上几分。
凤千澜红妆袅娜,娇羞一笑,拉过顾熠城的手,坐到桌畔,玉手执壶,琼浆入杯中,一杯递到顾熠城手中“你还记得吗?这是五年前我们埋在张府柳下的那坛寒谭香。”
顾熠城接过酒杯,他当然记得。那是他追查一宗连环杀人案,线索到了张府便断了。于是他亲自出马一探,却遇上了冒充新娘的蒋漱兰,一个假新娘,一个假新郎,联手将整个张府覆灭。
蒋漱兰其人嗜酒如命,硬是将张府的酒窖搬了个空美其名曰不负美酒韶华。
实在搬不走的就埋在了张府的一颗老柳下,待来日来取,还嘱托他替她好生看着。
想起那段往事,顾熠城笑了“不负美酒韶华?”
凤千澜伸手在顾熠城腰间捏了一下“最后你还不是帮我搬了酒。”
顾熠城宠溺的看着凤千澜,摸摸她的发顶,“你喜欢。”
你喜欢,因为是你,喜欢,我才不顾一切都要为你达成!
凤千澜看懂了顾熠城眼中的神情,近身在他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啄。甜甜笑道“现在你是我的了。”
顾熠城举杯笑着“一直都是你的。”
羞得凤千澜红了脸颊。双喜帖花窗,两人手臂相交,执双杯,同心结绾,行交合卺酒。
酒味微涩,心间甜。这一夜他们可以忘记他们的身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只是随着自己的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桌案上,一张红底金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下方顾熠城与凤千澜的名字并排躺着红笺上,散发着淡淡墨香。
白玉行站在庭院中,地上竹影交横,这是一场注定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婚礼,皇上不准拥有皇后命格的凤千澜嫁入顾王府,那是自掘坟墓。凤丞相也不会允许凤千澜嫁给顾熠城,无端引来皇帝猜忌。
这绝不是他们的终点,而是起点……
“白公子,世子的病?”言柒站在白玉行身旁问道。
白玉行打着白羽扇,心中有气“这个嘛,我可不好说。让他好好将养,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言柒“……”披星戴月,去闵城,上普华,还暗中阴了一把四王爷,让皇上提前起驾回京了……
“是吧,你看看你家世子,命都快没了,还一天到晚的乱跳,他是真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言柒汗颜,“世子没有一天到晚的乱跳,是世子坐着,让他们做属下的乱跳。”
白玉行一把扇子打在言柒头上,“行了行了,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回太行山去。”
言柒哀嚎“明日吗?白公子,明日就要走吗?”太赶了吧,这意味着世子与凤小姐明日就要忍受离别之苦。
白玉行摇着扇子,回房去了“就明日,没得商量!”
圆圆的月亮挂在枝头,挑起整个夜幕,星辰在黑夜慢慢移动位置。
南唐国师站在观星阁楼顶,看着星辰位置的变化,眼中流露出震惊。这是多年未曾出现的湘灵帝星!夜幕东方一处角落有一颗星星忽明忽暗,微弱地向四周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好似随时都会熄灭殆尽。
国师不镇定了,湘灵帝星与圣女星再遇,难道千年前的悲剧即将重演吗?
海棠初雨,数朵轻盈娇语,银烛照更长,罗屏烟拢夜香。顾熠城与凤千澜同床共枕,三千青丝相互缠绕,凤千澜靠在顾熠城怀中,一手把玩着顾熠城的墨发,心安神定,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顾熠城搂住凤千澜的腰身,与自己靠得再近些。岁月静好,莫不如是。凤千澜歪头去看他,指尖戳着顾熠城的胸膛“老实说,你从什么时候就觊觎本小姐了?是雪山初见,还是北昭再遇?”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指尖纳入掌心,“都不是。”
“都不是?”凤千澜翻身坐起,认真地看着顾熠城的眼睛。“为何?”
顾熠城伸手将凤千澜拉入怀中,凤千澜猝不及防,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顾熠城身上。四目相对,顾熠城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他轻轻吻上凤千澜的眼睛。煞血楼初见,就是这双明亮的眼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看着她一个小女孩从不会拿刀,到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斩杀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她杀人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出刀越来越快,但是这双眼睛始终未曾被那些肮脏的血侵染,反而越发清澈见底,一双凤眼,睫毛似欲飞的蝴蝶,不知何时就扑腾到了他的心灵,从此就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夺目的红晕悄然上了凤千澜的俏脸,她与顾熠城虽同床而眠,两人却没有做什么逾规越矩的事情。“那是在这些之后?”
顾熠城手指放在凤千澜朱唇前,声线压低“嘘。夜深了,该睡了。”那些血腥黑暗的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微凉的触感,惊出凤千澜一身汗来,脸上红晕愈加明显,衬得她桃面含春,媚眼如丝。该睡了?睡了!
面对这样诱人的凤千澜,顾熠城的身体起了反应。他伸手将凤千澜安置到身侧,拉上锦被,将两人盖住,顺手一挥,屋中陷入黑暗,他轻声道“睡吧。”
凤千澜侧枕在绣枕上,其实她做好了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可是顾熠城不愿意。她能够理解,他是害怕他不能一直陪着她吧。
借着月色凤千澜从侧面打量着顾熠城,他眉眼如画,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扇形的阴影。皮肤光洁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顾熠城翻过身来,面对着凤千澜,吻了吻她的饱满的额头,一双眼乌黑深邃,映着凤千澜清澈的眼,他揽过凤千澜,两人呼吸相交,清冽的竹香伴着浓郁的桃香,调合出一种天生契合的味道,带着夏夜也变得十分香甜。
顾熠城寒毒发作,身体虚弱,搂着凤千澜渐渐入睡。
凤千澜抬头,吻上顾熠城的额头,“晚安。”
晚安只说给心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