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桃推门进来时,唐轻轻就醒了,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怕把凤如烟吵醒了。
凤如烟一直在后厨为凤千澜熬汤。还是唐轻轻将她捉回来,实在扛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下。
之桃压低声音“轻轻小姐,你看……”
唐轻轻打开精巧的瓷瓶,淡淡的幽香袭来。将瓷瓶倾斜,一枚暗红色的药丸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在灯下闪着点点星辰。
唐轻轻将药丸凑到鼻尖,嗅了嗅,脸上浮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这东西哪里来的?”
之桃疑惑地看着突然起来兴奋唐轻轻“一个黑衣人送来给小姐治病的。”
唐轻轻一双大眼亮闪闪地追问之桃“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之桃认识唐轻轻不过几天,不敢把小姐的事情全盘托出,摇摇头“不知道,将药放下就走了。”
唐轻轻听没有关于此人的消息失落“好吧。”
之桃转移唐轻轻的注意力“那这药……”
唐轻轻将药放回瓷瓶,“这药是失传已久的九魂丹,对于修复人体外在损伤,重塑经脉,提升修为有奇效!让凤千澜服下,能治她的伤。”?
之桃问道“修复外在损伤,可否退热?”
唐轻轻将瓷瓶递回之桃手上,无奈道“凤千澜高烧是由伤口发炎引起的,伤口修复或许能退热,我不是大夫,我只擅长试毒,用毒……”
之桃叹息“那姑且试试吧。”
凤千澜双眼紧紧闭着,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汀兰宫那夜的大火,火舌无情地吞噬着宫殿里的一切。
她在火海中挣扎,痛苦不已,“凌风,凌风……”
而君凌风高高在上,冷眼凝视着她“你父亲杀了朕的皇弟,朕要灭你蒋家满门!”
她看见,一排排蒋家人被压至高台,她看见,刽子手的大刀举起落下,扬起一片血色模糊!
她满目眦裂,痛苦嘶吼道“不!不……”
“不!”凤千澜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汗水顺着脸颊滴入衣领,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角含着晶莹,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哀伤之中。
凤如烟半夜就醒,不顾劝阻非要来守着凤千澜,此时见凤千澜清醒了过来。跳到凤千澜身边,雀跃道“大姐姐,你醒了!”
凤千澜没有答话,目光昏昏沉沉,没有焦点。
凤如烟没有注意到凤千澜的怪异。“之桃姐姐,之桃姐姐,你快来,大姐姐醒了!”
之桃端着汤药跑进屋来,见凤千澜醒了,放下托盘,疾步来到床边“小姐,您醒了。”
泪珠从眼角滑落,凤千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场景,烈火焚身的痛楚,君凌风冷漠至极的眼神。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真实,举起的大刀,连血液飞溅的角度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见凤千澜落泪手忙脚乱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伤心。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千逸少爷被迫远走,前夜又死了那么多人。
凤如烟缠着凤千澜的手,“大姐姐不要哭,烟儿在这里呢,什么事也没有,之桃姐姐,轻轻,我们都好好的呢。”
凤千澜默默流泪,头脑清醒了许多,想起自己已不是死去两年多的蒋漱兰了,而是凤千澜!为复仇重生的凤千澜!她擦干眼角的泪,“烟儿没事就好。你先去找轻轻玩,我和你之桃姐姐说说话。”
凤如烟虽然不舍,还是乖巧的应了,“那大姐姐一会定要尝尝烟儿炖的鸡汤哦。要一滴不剩!”
凤千澜笑着“好,一滴不剩。”
待凤如烟走后,凤千澜收了笑容“最日行宫情况如何?”
之桃沉声道“自小姐昏迷后,叛军发动三次攻城,甄蔺将军带军杀敌,叛军久攻不下,已经停战两日了。太子殿下还没有消息。”
凤千澜收拾好心情,分析现在的情况“他们是打算将我们耗死在这粮草不多的普华行宫。皇上是否每日都将行宫众人聚到一块?”
之桃点头“是,皇上每日辰时召集行宫众人到清宴宫,酉时方让众人回到各自的住所。小姐有何打算?”
凤千澜靠着锦枕,“明日我们也去清宴宫瞧瞧夏花绚烂。”
之桃担忧“小姐的身体……”
凤千澜罢罢手“无碍。我昏迷这段时日,可有人来梅园?”
之桃点头“嗯。”将今日来进出梅园的人和事一件件向凤千澜仔细汇报。重点强调了七皇子送药一事。
天色渐黑,普华山上,暗黑笼罩,风平浪静。普华山下,灯火通明,波谲云诡。
营长中,清平王大怒“怎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拿下!”
沐家一将领道“回禀王爷,普华山地形复杂,行宫所在山峰严峻,地势狭小,我军难以展开。”
沐老将军得知沐灵死讯,瞬间苍老十年,一病不起,沐家军暂时由沐荣指挥。
清平王怒道“你们这些废物,明日定要拿下行宫!”
沐荣将领脸有难色手举至胸腔“王爷……”
清平王也知道普华行宫的地势易守难攻,可他最近心神不宁,还是速战速决!“不容再议!明日全军上普华!”
东曦初生,天边云色斑斓,月儿隐约,清晨的普华行宫,有一种朦胧美感,青山如黛,绿水婉约。
辰时,众人按时到达清宴宫,皇上在清宴宫摆上茶点,清茶,再由宫人奉上一束清晨的锦带兰。
荀大人落座,南唐风雅之国,吃食十分讲究,粮草短缺之时,以小小茶点宴来宾,丝毫无狼狈之意,反而有高尚自豪之感,不得不说这位皇上极有手段,难怪能在九王之乱时,仅仅依靠沐家,崔氏两家便荣登宝座!
凤千澜素衣淡妆出现在大殿之上,淡雅的木兰花沿着裙角攀岩而上,腰间一枚羊脂白玉压裙。上襦以淡黄色小花点缀,清新脱俗。
凤千澜自然地走进殿中,自然地走至女席,自然地落了座。
而殿众人却不自然的看着这位南唐高雅的贵女一步一步携清风而来。
李婧柔自那日赛马受惊以来,便安分了不少。目光投向凤千澜精致的脸庞,悄悄攒紧手中的绣帕。
皇上没有注意到凤千澜的到来,一心关注前方的战局,此战关乎他是否能继续一统天下,继续坐稳脚下的这个位子!
凤丞相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凤千澜,目光关切,想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七皇子见凤千澜毫发无损,嘴角弯弯,即使身陷囹圄,也是开心的。
太阳愈升愈高,似一轮圆盘照亮地上每一方土地,水汽蒸发生成一缕缕白烟,绿叶耷拉着脑袋,城墙前寸草不生,焦土千里。
甄蔺站在城墙上,远眺远方,眼中担忧浓重。不知过了今日,还能否看到这般美丽的太阳?
沐家军士气高涨,战意凛然,手持武器,整军待发。沐老将军一病不起,由沐荣统领五万将士,直袭普华山!
沐荣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高举战旗“出发!”
“是!”震天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飞树上歇息的鸟禽。
城墙上,石子跳动,远方扬起阵阵烟尘,一柄黄旗随风飘扬,隐约可见上面用黑墨写着一个大大的“沐”。
凤翎墨与甄蔺同在一处,看着远处黄沙漫天,心中暗沉“来了。”
甄蔺皱眉“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喏。”侍卫匆匆下了城楼,沐家军来袭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行宫。
沐家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士兵们见数目众多的敌人,心中胆怯,开始怀疑我方的胜率……
尚未交战,我方气势已微,哪里还有胜算可言?
沐家军奔到城下,不做任何停歇,杀上前来,一时羽箭漫天,刀剑相撞,烟火四起,鲜血喷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宛如人间炼狱。
杀了一个沐家兵,后面又来一个,沐家兵仿若不知疼痛,勇往直前,硬是用尸体堆出一条路来。
行宫侍卫顽强抵抗,依旧挽救不了宫破的定局,太多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轰”行宫大门被攻城木无情的撞开,沐荣一马当先冲进行宫,带着无数沐家军如潮水般拥进行宫内。
甄蔺身中数刀,浸泡在血水里,眼睁睁地看着宫门被破,却无能为力。
沐家士兵冲进行宫,脚踏奇珍异草,一路杀到众人所在的清宴宫!
清宴宫坐北朝南,整个建筑建在三十六阶白玉高台之上,汉白玉栏杆上雕刻着狮兽图案,庄严肃穆。四周用澄石铺就百里,是一座缩小的上书房。
前方混战,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朝臣听到行宫已破,叛军正在赶往清宴宫的路上的消息时,面色大变。胆子小的人摔坐在地上,成簸箕形。
“行宫破了!”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将众人心中最后一根弦拉断。各世家大族的人慌张地站起来,孩童哭泣声,碗碟落地声,声声入耳,怎一个乱字了得?
生死之前,丑态百出。有人想要乘叛军还为到达清宴宫时逃出去,有人再思考投降赦免的可能性。众人百态生,却浑然忘了南唐最尊贵的人还坐在上首。
皇上看着眼前的乱局,脸上显出颓唐之色,行宫破了?!破了?
乱局之中,凤千澜坐在席上浑然不动,之桃则安静地站在凤千澜身边。殿中混乱对主仆二两没有丝毫的影响,好似在大殿中隔开了一道屏障,淡然处之,临危不乱。
七皇子亦然。
于是大殿之上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许佳瑶目光越过众人,见他泰然处之,见他从容不迫,殿外风雨欲来,鱼游鼎沸,都不能使他眉眼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