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规矩,哪里有不答话直接动手的?
刘中阳也是挨了赵开河一脚才缓过神来,怀抱着已经又一次吓哭的叶知秋连忙跑出去。只见一个西域人,手上捻着个锥子之类的东西,一抖手,奔着刘中阳的腰眼就飞了出去。那赵开河自幼也习练过几年武艺,虽说都是些稀疏平常的路数,但这接镖的手法却也练过一、二。但见他伸手接住了镖,那西域人恼怒着便奔他而来。两人过了四招,被这西域人一腿扫倒,复又一掌打在了后背上。
这一掌手法极其重,直打的赵开河两眼发黑、觉得胸口有口热气要喷出来,一张嘴,喷出的却是一滩血。那西域人,把他翻过来,正要结果了他,突然听到江心中有人用“千里传音”的功法与人对话。这一众西域人,忙弯下身子,蹲在齐腰深的草丛中。赵开河被打的流魂没了三魄,却也听出那是盐帮大帮主叶雪莲的声音,只是不知是和什么人在说话。刚想爬起来招呼一声,被那个打伤他的西域人,一掌打在了嘴上,捂住了嘴巴。
赵开河这一看,才看清,原来随自己跳下船的盐帮众兄弟,竟只剩下了他自己。而眼前打翻自己的这个人,竟不是西域人,他身着异邦服饰,却是一副中原人面孔,在细看其它人,则都是西域人士。既然眼前这是中原人,赵开河忙摇头,示意他松手。那人也不理,直等到江心中没了叶雪莲的影子,才放开他。赵开河心知自己是活不成了,这片刻功夫就只剩了自己,这帮人怕日后有麻烦,也定是会杀自己灭口。当下说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一手飞镖功夫好生漂亮,只是不知道我们盐帮可曾得罪过你?”。
那人冷笑了一下,一手掐住了赵开河的脖子,赵开河仍旧想拖住他,就说:“杀了我也没用,这里是盐帮总坛,帮中八百多名兄弟,不会让我们白死的。若你们识相快些逃吧,想我们帮中……”。那些没说完的话,也许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在临闭眼的最后一刻,赵开河好像看见了他们正往刘中阳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是怎么吓住的叶知秋,反正小小的叶知秋是真的怕了,躲在刘中阳的怀里,跟他藏在草丛中。过了一会儿,看见之前去追丐帮那李大哥的两个西域人也回来了,离的太远,刘中阳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就算离的近,他也听不懂。这刘中阳一心只等着眼前这群恶煞快些离开,他才好从草丛里钻出来,因为自己原本就没招惹他们,只要躲过今天,也该没事了。况且盐帮总坛设在南京,这里盐帮弟子众多,他们如果识相,自然不会寻自己的晦气。
谁知事与愿违,那群西域人不但没逃离此地,反而向南京城的方向进发。这可苦了刘中阳,待他们走的远了,也不敢向南京城去,万一半路上遇见,自己丢了性命是小,这怀中的叶知秋可不能出事。心想到此,便离了江边向北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个小酒肆,如果有幸,还能碰见盐帮中的兄弟。
抱是抱不动了,好在叶知秋也好哄,三言两语就愿意下地跟着他走,但小手却一直紧紧的抓住刘中阳的手不放。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心想,他今天是被吓坏了,从小在两位姐姐的庇护下成长,哪里经历过这些事?吃过这许多的苦?想想也不禁笑了,估计经过这次之后,这位小少爷以后不会缠着姐姐带出来玩了。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遥望见酒肆就在前面,正待快走两步,突然间一群叫花子就涌入了眼帘。刘中阳下意识的把叶知秋又抱起来,站到一颗树后,但见顷刻间就打了起来,酒肆里竟是刚才那群西域人。好在自己带个孩子走的慢,不然一头扎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说这群西域人动作也够快的,他们明显不识地理,竟然绕个圈子还跑在了自己前头。
西域人渐渐不敌,偏偏又向着刘中阳这边逃命。早知道谁叫你们惹叫花子的,可是,你们这回吃了苦头,也别往我这边跑啊!现在,自己是跑还是不跑?跑的话,西域人看见自己,一定会追上来杀了,不跑的话,这么一颗树恐怕还挡不住自己这么两个人。
正犹豫,一个西域人已经看见了刘中阳,眼见就要搂草打兔子似得顺手把自己处理掉,他才忙又抱着叶知秋奔原路没命的逃。正跑着,前面又是一群乞丐,约莫二十多人,把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刘中阳心里就乐开了花,心想,让你们这群西域人不明就里不知高低,这回人家丐帮是铁了心要围堵你们。还有心去酒肆喝酒,这回全喝孟婆汤吧。
于是脚下加劲跑到众乞丐面前,张嘴连呼带喘的说:“就是他们,他们杀了你们的人。”。
一个六十岁的负伤老头,看见刘中阳,一步窜出来,抓住他的手说:“这位盐帮的壮士,我给你的东西,你可曾带在身上?”。
东西?油纸包!让刘中阳给扔了,这触不及防的相遇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亏的后面的人又追上来,这边丐帮众人也不等招呼,直接抡起棒子就冲了上去。刘中阳心中念头一转,你们这些番邦人杀我那么多兄弟,今天叫你们讨不了好去。于是说:“他们,是他们抢了去,李大哥是吧,你快去抢回来,不知在他们谁的身上。”。
“哼!”那位李大哥脸色一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啊,给我押回分舵去。”。
刘中阳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忙解释说:“这可不能怪我,我们盐帮那几个人都被他们杀了,不是我跑的快,此时恐怕已经见了阎王。这位姓李的大哥,做人要讲道理,你们丐帮的兄弟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不叫他抢去,难道叫他杀我?”。
那位姓李的,显然伤的不轻,连咳了几声后,愤恨的说:“你们只顾隔岸观火,那么多人就不知道上来帮忙,哼!盐帮,算什么东西,还不都是些宵小之徒。”。又对身边说:“来啊,连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娃,一并给我押回分舵去。等我对付了这些个臭喇嘛,回头再收拾你们两个。”。
叶知秋只听说要收拾自己,刚想挤出两滴眼泪,那不争气的小肚子却先咕咕的叫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竟又把泪水强咽了回去。
刘中阳心中叫苦,原来这老头儿是怨恨方才的事,转念一想,你们都会武功的人尚且打不过这群西域人,我们几个盐帮的小鱼小虾又怎么能是对手?当即一边哄着叶知秋,一边又跟那姓李的老头儿赔笑说:“老英雄不知就里,与我同行的兄弟们本想上前帮忙来着,奈何看那几个西域人武功高强,心知若是连老英雄都无法胜他们,那我们几位上去了也是送死。何况,您没见我这怀里还抱个娃儿,一天总是哭哭啼啼,正要送到他娘亲那里去呢。”。
这姓李的乞丐哪里肯听?一摆手,丐帮中的弟子们便把刘中阳押了下去,这一路上偏巧就碰见了盐帮的自家兄弟。那群乞丐什么人物?盐帮乃是天下第一富帮,帮中尽是自称好汉的江湖败类,他们押解着盐帮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撞见。不然,少不了又是大打一通!所以,刘中阳的腰眼处顶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果他敢招呼自己帮派中人,这把匕首必定插进去。因为有小少爷在身边,刘中阳投鼠忌器,也就乖乖就范。心中想的是,几个西域人难对付,你们丐帮中的人物却还是说中原话,毕竟两家是邻居,万事应该不至于伤了和气。
心中如此想着,也就不怎么反抗,当真是乖乖跟着去了丐帮分舵。这丐帮分舵比不得盐帮总坛,在南京城外二十里处一个荒废的土地庙里,如果什么时候这个土地庙塌了,分舵换个地方就行,对于他们来说,总坛和分舵在哪里都一样,就算结庐而居只要有个席地而睡的地方就行。
这边的丐帮弟子没有收到那李大哥的音信,又怎肯放刘中阳走?任凭刘中阳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等到李大哥入夜时分回来,他又不敢上前去,但看他那一脸的晦气相,心知这李大哥和丐帮众位弟子也没讨了好。那几个西域人也不知是哪路人物,竟能让这一百多的丐帮弟子如此灰头土脸。
果不出刘中阳所料,但听的他们低声耳语,虽是听不清楚,却也听个大概。原来,两帮人正打着,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个一个喇嘛,那群西域人便精神抖擞起来,且那个喇嘛也十分厉害,竟打的这群乞丐断手断脚、东滚西爬。
正聊着,便见六十来岁的李大哥用力一拍桌子,高声说道:“兄弟这是什么话,我滇西分舵怎会让你背那黑锅?但凡帮主责罚下来,李长喜一人担着好了,绝不叫你等难堪。”。那些人讪讪的低下头去,其中一人又低声说道:“李大哥顶天立地,在滇西为帮里出生入死多次,若非是去年折了许多弟兄,估计也升八袋了。小弟们并非是怕帮主责罚,只是,我应天(南京)分舵这许多弟兄伤的伤、死的死、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李长喜默默低下头去,思虑了一番,才又说:“那巴勒特是大宝法王座下的大弟子,一身功夫横扫西陲,此次若非军情紧急,我还真不敢明刀明枪跟他对着干。这些元朝余孽在西陲的树大根深,若非姓朱的派兵进剿,恐怕是不能收服。”。另一人,接口说道:“李大哥,我们刘舵主的意思是,这些断手断脚和那些已故的弟兄们该如何安置?没有帮主的书信和口信,刘舵主可是擅自做主去帮你,如今折了这许多人,万一帮主怪罪下来……我们刘舵主今年也快升六袋了。”。
李长喜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难为情地说:“是我害了大家,原本想径直给远在山西的徐将军送去,奈何这群喇嘛追的紧,我和靳老弟才不得已绕了个圈,谁知喇嘛们围追堵截竟一路把我们赶到了南京。沿途其它分舵的弟兄也有因此事而送命的,我也早派人去过总坛了,想必此时帮主已然得到了消息。帮主年轻有为,当年大家推举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此人心怀家国……”。
刘福全摇头说道:“帮主心怀家国,帮中弟兄尽人皆知,只是这回死了太多人、伤了太多人,小弟实在不知该怎么向帮主开口。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去哪里找汤药钱?”。
钱,没有一个帮派可以离开钱,就算是天底下最穷的丐帮,也不能例外。钱!李长喜的身上没有钱,作为一位乞丐来说,身上没钱再正常不过,可他好歹也是一位分舵舵主,如果没钱会被帮中兄弟笑话。可他真的没钱,本来是有一些,奈何被围追堵截的太紧,已经好些天没打牙祭了,吃吃喝喝的事,总难不倒江湖人。可若要吃的好、喝的好,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如今,这应天分舵的兄弟们只想要个汤药费而已,看着远处还在呻吟着捂着断臂的弟兄们,他也于心不忍。
现今只得喃喃的说:“咱们丐帮是太穷了,总不像盐帮那样有钱,天底下又有几个像盐帮那样有钱的呢?对了,不是抓回来一个盐帮的小子?在哪里,带上来。”。
正说着,刘中阳已经牵着叶知秋走了过来,他满脸堆笑,一脸媚相的对李长喜说:“李大哥辛苦了,想必那油纸包已经抢回来了,那些西域人真是目无王法,竟敢在天子脚下杀人行凶。李大哥见谅,小弟出门急,也没带什么钱财在身上,等小弟回去禀告二位帮主,说是李大哥帮着报了盐帮的仇,到时候我们帮主定然有重谢!”。
那李长喜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被这么个壮汉叫自己大哥,心知那是挺别人叫过也才跟着叫,于是也不理会。刘舵主横眉竖眼的看了刘中阳好半天,傲慢的说:“哪里来的无名小辈,可认得刘某人?”。
这话?刘中阳傻傻一笑,也不敢抬头,谄媚着说道:“小人在盐帮码头混日子,怎敢不认识刘福全刘舵主,刘舵主在南京一带说一不二,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是小人无福,今日才有幸看见刘舵主的真容。”。
刘福全心中还是受用,心想这小子嘴还挺甜,不过嘛,盐帮中能有几个正经人?既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先不难为他了,于是问道:“你方才说帮你们盐帮报仇是怎么回事?细说来我听一下。”。
刘中阳便先报了自己姓名,跟刘舵主攀了一下同姓之亲,然后把江边同行人非要看热闹,结果后来全数被杀的事说了一遍。这其中,只字未提叶知秋的事,那叶知秋早见没什么人呵斥自己,一个娃娃心又发作起来,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看这群乞丐在乞丐窝里横躺竖趴还惨叫连连。
李长喜见这小乞丐生的倒漂亮,忍不住多看几眼,却发觉这不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穷苦人家的孩子不会如此细皮嫩肉。尽管脸上手上都沾染了泥土,却丝毫掩盖不住他清秀的容貌。心中想,这娃娃长大后,也定是个美男子。看来盐帮真是有钱,生的娃娃都这么漂亮,只是除了穿衣之外不像是个小乞丐而已。
“既如此”刘福全转向李长喜说:“不如放他们回去,这盐帮总坛也在南京,虽然在外地有几次不愉快,但他们的大帮主叶雪莲还是蛮敬重老弟,逢年过节也常与我来往。按说,是该卖他们一个面子,更何况我们既然出手帮了他们报了仇,估计叶雪莲礼数上不会少了我们。”。
死的弟兄是南京分舵的,伤的弟兄也是南京分舵的,他李长喜有什么损失?反正东西也抢回来了。总不能让别人帮忙,最后还断了人家的汤药钱,人家刘福全问自己也是出于礼貌,他心中知道该如何做。于是,一脸严肃的对刘中阳说:“你这鼠辈,命大逃了出来也算是你的福分,以后做人做事还要正派才行,切莫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交什么朋友。”。转而又向刘福全说:“这里是贤弟的地盘,一切当然贤弟做主,只怪老哥哥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呢。”。
刘福全连连说道:“哪里、哪里、帮主早就有令,但凡天下一日未定,我等与鞑子就一日势不两立。”。旋即又看了看刘中阳,对他说:“你方才说的不对,正是我与李大哥路过江边才联手救了你,还帮你们盐帮众兄弟报了仇,这其中干系你可晓得?”。
这刘中阳虽是本分人,但在盐帮混的久了,这其中利害关系当然晓得,他岂是傻子?听刘福全如此说,便顺着他的意思,滔滔不绝地说:“小人明白,小人等正带着我的儿子沿路回家,却不想冒出几个西域人拦路抢劫。帮中众人力敌不过,全数被杀害,这时候亏了丐帮刘福全刘舵主和一位李大哥路经江边,才领着众位丐帮好汉救了小人。只是那些西域人本领高强,一番苦战之后丐帮也死了许多人、伤了许多弟兄。所以,小人回去一定奏明二位帮主,礼数上绝少不了贵帮分毫。”。
刘福全听他如此说,当下喜笑颜开,拍着刘中阳的肩膀说:“小兄弟孺子可教也……”。
谁知那小小的叶知秋听完刘中阳的话,竟悄声的说:“你要骗我姐姐吗?我姐姐会打你的。”。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七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