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杜云咬着牙,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结婚就是了。”
杜云的话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呲溜一下就烫在了她的心尖上。
应英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了,她直奔客厅,夺过杜云爸爸手里的红包,啪一下甩在毛线的脸上:“拿着钱!赶紧给我滚!”
“妈!”杜云没想到他妈能直接上手,一步垮过去将毛线护在身后。
毛线左脸颧骨处被红包的一角划了一道,渗出一寸来长的血印子。
那伤口不深,出血少且凝固的快,那些细小的血珠一粒一粒地连着一起,颜色一点点变深,慢慢地洇出一条细线。
靠近鼻翼的一小截没有出血,表皮微微地卷曲着,像是被削下来的铅笔屑一般。
“疼不疼?”
杜云看着毛线,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心疼。
“不疼。”
毛线微笑着摇了下头,俯身拾起红包,把散出来的钱往回抖了抖,又把落在门口鞋架边上的几张也捡起来,放进红包,再把口折好,交到杜云爸爸的手上。
“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红包您留好了。”
说完这一句,毛线直接开门走人。
杜云见状直接从他妈面前跨过去,拎着箱子跟了出去,把他妈那歇斯底里的哭嚎抛在脑后。
“你不用跟着,我自己能回去。”毛线躲着不肯把行李箱给他。
“哦!”杜云像个犯错的孩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那情形倒像是闹了别扭的两口子,毛线就更不自在了,回头等着他。
杜云也停下了,还弯腰假装系鞋带的样子。
“嘿!哥们!”毛线喊了他一声,“你那鞋没带子!”
“噢!”杜云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你脸疼不疼?”
这风打在脸上,确实疼了一些,不过也让毛线更加清醒了几分,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可为。
她呀,是自作自受。
“没事!”毛线笑道,“假冒你女朋友还是个高风险事件啊!差点儿被毁容。早知道这样,该让你提前给我买份保险的。”
杜云知道她是故作轻松,说一些宽慰他的话,可是毛线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看上去并没有说得那么轻松。
“前面有个医院,我们过去处理一下。”杜云眼里满是愧疚。
“用不着,不碍事的。”毛线摆了下手,她不大习惯俩人之间突然这么客客气气地说话,又故意说笑,“这万一破了相,我也好有个人赖!”
“瞎说!”杜云将她拉至自己身后,冲来往的车辆招手。
俩人在小区门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打到一辆车,而且师傅要求不按表结算,三倍价。
毛线看了眼师傅,再次确认了下,“三倍价!说准了哦!”
“那必须准!”
师傅回答,他觉得还是这外地人痛快,这要是本地人,又得跟他墨迹一会儿呢。
到机场半个来钟,他回来正好喝顿小酒,不耽误事儿。
年初,机场人还是比较少的,俩人先后改签机票,过了安检之后,毛线就在机场的小店里逛上了。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老王和弟弟王鑫远买礼物,虽然大多是些华而不实,还死贵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的价值又不能仅仅依靠它的价格来判断。
比方说,她从机场带回去的,和从淘宝上买的,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也难怪现在的商家削尖了脑袋往机场钻,人家营销不是产品,是情义。
杜云从机场服务部要来了棉签和碘酒,本想着好好给毛线处理一下伤口的。
哪知道这毛线死活不愿意,说是本来还没什么呢,那碘酒色那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缺德事被人挠了呢!
杜云哄她说只蘸一点,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
他让毛线把头靠在椅子上,仰着脸,他一点点用棉签擦拭伤处,本来刚有些结痂的伤口又破开了,再加上蘸了酒精,毛线这眼泪顺着眼角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这可把杜云心疼坏了,手上的动作就更轻了。
清理到下半段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毛线让他先接电话,杜云说甭管。他可得把她这张脸给伺候好了,还得看一辈子呢。
杜云这手实在是太慢了,等他给毛线擦拭完的时候,都要登机了,毛线直怪他害得自己连卫生间都没去成。
她的化妆包放在行李箱里托运了,身边连个镜子都没有,指不定被他涂成什么鬼样子呢。
“等会儿看,飞机上不有洗手间么!”杜云拖着一脸不情愿的毛线去排队登机了。
这一踏上归途,毛线心里就有些突突,也顾不上照镜子照脸了。
这回去该怎么跟她妈解释,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她家这老太太鬼精鬼精的,可不好糊弄呢!
“想什么呢?”杜云给她要了一杯热水。
“想怎么跟我妈交差呗!还能想什么。”毛线一想到又要跟她妈打一场嘴仗,就很郁闷。
“你别管了!交给我!”杜云说着拍了下胸脯。
“你有什么好主意?”毛线这眼睛又开始发亮了。
“负荆请罪!”杜云对着她脸上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外加上门提亲。”
“啊!”毛线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掐了他一把,“你想死啊!”
“呸!”杜云白了她一眼,“大过年的,不兴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先不说咱俩怎么样!”毛线左右看看,又靠近他一点,小声道,“你看看你妈那寻死觅活的样儿!”
“她就是纸老虎,吓唬你呢!”杜云勉强挤出一抹笑,有些苦涩。
毛线摇了下头,她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要真跟你好了!你妈不得拿刀剁了我呀!”
毛线撇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你妈以前真是老师啊?她有证么?”
“那些事你都别管了!”
杜云把毛毯给她盖好,又向后调了下椅背,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一切都有我呢!”
“哼!你妈又不会砍你!”毛线将整个身子向后靠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我妈一点伤害了。”杜云捏了捏她的手,“你放心,她要砍你得先砍我。”
毛线一时无语,片刻之后,伸出两只胳膊压在麻色的薄毯上,闭眼假寐,“何必那么麻烦呢!”
对杜云的突然表白,如果说她之前还心存侥幸,有所期待的话,那杜云妈妈是扎扎实实向她泼了一盆冷水,她这会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她之所以相亲,无非就是想找个合适的人过日子。
这合适,不只是两个人,也包括两个家庭。
她受不了那种跟婆婆呀、妯娌呀斗一辈子的日子,那倒不如一个人清净。
杜云听出了她的意思,换了一个话题,他说:“你对自己的另一半都有什么要求?”
“没有吧!”
这个问题对毛线来说带着浓烈的悲剧色彩,她都去相亲了,还能有什么要求?无非就是合适呗!
而且,好像一直都是别人在挑她吧?她才是哪个被动的人好不好!
就好像一个屡次面试失败的人去求职,最后人家象征性地问一句,说说你对我们公司有什么要求吗?
能有什么要求?你们录用我呗!
“怎么会?”
杜云摇头,问:“你跟第一任怎么分的?”
“日久生疏,形同虚设。”
“第二任呢?”
“移情别恋,当断则断。”
“第三任呢?”
“功于心计,不堪重负。”
“第四任呢?”
“急功近利,不值一提。”
“第五任呢?”
“兔子不吃窝边草,毛线不掏领导家雀儿!”
“第六任呢?”
“他有大男子主义,我有小女子情怀。不匹配!”
“第七任呢?”
“算来算去的日子好没意思。”
“第八任呢?”
“能不提这个吗?我有点恶心。”
毛线突然睁眼,翻出一个纸袋作呕吐状。
“第九任呢?”
杜云还是不死心。
“你呀?”
毛线咧了咧嘴,又白了他一眼,眼睛半眯着,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衰!小兄弟,在这个问题上,我是站在你妈那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