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茗是在收拾书房的时候,看到那些画的。
那女子眼睛狭长,眸色如宝,眼睫毛卷翘,分外有神。
头发及肩,微微外翻,嘴唇是她喜欢的梅子色,只是那嘴巴有点瘪,有点欲言又止的韵味。
肩膀很薄,这使得她的胸部看上去更大一些。
美茗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肩膀,再看那画中的美人,心里就生了几分悲凉。
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的,这画中的女人显然不是她。
她这算是那种标准的美人肩,而且南方姑娘,即使骨架再小,那身上的肉是一分不少的,肥瘦适中。
而画中的人,最性感之处就在于肩膀。
是她羡慕了许久的那种平直的肩,跟衣架似的,明明很宽却又很纤瘦,让人有捏上一把的冲动。
最最关键的是,架衣服啊!
她哼了一声,把那画摞到那一堆画里面,随意卷了起来,扔到了书柜顶上。
管他画得谁呢!反正这男人她是要定了。
对杜云,美茗很有自信的,不仅因为过去的感情,还因为他们都是彼此的生命中的第一个。
他们相爱的时候,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事,都做过了,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替代的。
美茗和杜云是在大学恋爱的。
美茗第一次离开家乡,到北方读书,又干又冷的天气,总是让她难以适应。开始头三个月头发都梳不开,每天一出门就感觉一嘴的灰渣子,身上痒痒的,很是难受。
同为南方人的杜云却没有那么多不适,或许因为男生天生对环境的刺激没有那么敏感吧。
美茗好几次想中途辍学,她有几个高中同学都嫁给了香港人,混得都比她好。
美茗家在梅州,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并没有特别的收入来源。她又是老大,下边还有一个弟弟,总是要多为家里分担一些的。
她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就是中午在食堂窗口帮人家卖饭,给教室做卫生一类的。
大学不同于中学,学校有不少经费的,只要她不嫌丢人拉得下面子,赚个生活费倒不难。关键是还有其他的花费,跟画画沾边的,笔墨纸砚都是钱哪!
一方面是生活的拮据,另一方面是朋友们的诱惑,美茗对学业是越来越没了兴趣。
杜云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上进的男生之一,专业课之外的时间,大多在画室练笔。
俩人相好,是在一次杜云帮美茗打扫卫生之后。
他们跟很多大学情侣一样,校园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他们恋爱的足迹。美茗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杜云一人的生活费,省着点,够他俩花了。
大三那年,很多同学都在焦虑。
他们这个专业,往上往下都没那么容易,考研无趣,工作无望,并没有那么好的前景。大多数家境不错的同学都靠家里的活动,做就业的打算,还有一些备考公务员的。
美茗也很焦虑,再看杜云,完全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美茗就很烦躁,她要的日子,并不是这么平庸无趣。
大三寒假回家,高中同学有个聚会,正是那次聚会,美茗的人生开始了大逆转。
她的同村小伙伴阿莲嫁给了一个香港人,那穿着、那气派,怕是杜云奋斗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
美茗刻意跟阿莲套近乎,俩人很快就亲热起来,阿莲更是问起了她的情事。美茗否认了有男友的事实,并且拜托阿莲帮她介绍个不错的。
那次阿莲在同学会上出尽了风头,美茗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像阿莲一样做人上人。
阿莲一口就应下了,直说,你早该这么想了,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趁着好时候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你现在可是女孩子最值钱的年纪,想找什么样的男人不是随便挑嘛!
阿莲甚至邀请她去香港转了一圈儿,吃喝用度一切都是人家花费的。
美茗第一次住两千多一晚的酒店,想着她和杜云出去在那一百多的如家过夜,真是冤死了。
并且,阿莲还介绍了黄生给美茗。
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当然,家室是有的。
起初,美茗还有些生气,这弄一个有家室的算怎么回事?
阿莲就笑她土,说你不找有家室的,还找那一穷二白的愣头青啊?你等得起吗?即便你等到了,也人老珠黄了,不是被人抛弃就是自己觉得寡淡无味。都四五十了,再往脸上扑粉,拍啥它都得掉渣啊!
有意思吗?
美茗翻着阿莲朋友圈里那些精致的下午茶、一线大牌的包包、阿玛尼的口红,再想想自己若干年后,往脸上一层层涂粉的悲惨画面:早上浮粉、中午掉渣、晚上搓泥。
她心一横,认了!
女人嘛,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庆幸老天还给了她一副不错的皮囊,就这么地吧。
之后的一年半,美茗其实是在同时跟两个人谈恋爱。黄生给她物质上的享受,杜云给她精神上的慰藉,至于肉体的触感,应该说各有千秋吧。
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美好时光,她甚至有些暗自得意自己可以在两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发生,她大概会把这种关系持续一辈子吧。
大四那年,专业课已经很少了,杜云这边一边实习一边忙着准备俩人的毕业设计,也顾不上管她。
美茗常常借口在老家找工作,偷偷跑去跟黄生约会。
只是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圣诞节那次回来,例假推迟了一周,美茗就着急了,悄悄买了试孕纸,有两道红印,一道深一道浅,果真是中奖了。
美茗推算时间,正好是她从天津飞香港那几日,她还真说不准是谁的。美茗一着急,当天就在医院做了药流。
杜云对美茗自作主张堕胎这事,是不大认同的,这马上就毕业了,俩人一结婚,啥都不耽误。
美茗就反问了,你有房吗?你有车吗?你有钱吗?你拿什么养孩子?
这么一问,杜云倒是楞了,觉得这事是自己的过错,给美茗造成了伤害,红着眼眶告诉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再也不让她受这种苦了。
美茗头一次经历这事,肚子疼了好几天,黄生再来电话让她过去的时候,她就把怀孕的事说了,想看他那边什么态度。
没成想那黄生还是个有情人,当天就飞过来,把她安顿在一家私人医院,坐起了小月子,那叫一个周到啊。
那一次,美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钱的好处。
杜云本来是打算好好让她养一阵的,没想到她这一声不吭又走了。
想着回家休息一阵也好,只打了几个电话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又给她卡里转了两千块钱,让她买些好吃的。
美茗看着那两千块的入账的短信提示,再翻翻上一条,是十万啊,天壤之别。
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要跟杜云分手。
杜云一直认为是那段时间,他疏于对美茗的照顾,冷落了她,伤了她的心。分手的时候,只说希望她以后能幸福。
美茗想起以前的种种,一时也有些难过,反问:“如果我不幸福呢?”
杜云说,那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感觉幸福。
美茗挥一挥手臂,把杜云留在了天津,踏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黄生待她还不错,给了她父母一大笔聘礼,还给了美茗一个极其隆重的婚礼,那金镯子从手腕处一直戴到了胳膊上,这还不够,还弄了一个红肚兜捧着。
父母更是直言,美茗婚礼的风头早就盖过了阿莲的。
美茗抬着两条沉甸甸的胳膊,向父母作别,早就把她和黄生不能领证的那点不痛快抛之脑后了。
阿莲说得对,当一个男人把他的爱、他的钱都放她身上的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一纸没有什么屁用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