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刮过,树叶竹叶划伤了她的脸颊。她来不及在乎,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看那道人是否还在追赶。她只是倾尽全力的疾驰。
风声鹤唳,心惊胆战。她在心里自嘲,终于再次体会这种感觉了。
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张悦灵惊跳起来,来不及看是谁,便是一招“漫天花雨”。
“漫天花雨”本是由内力催发,或使物或暗器,使人无处躲藏。
张悦灵用的是迷药。
她算准了是上风口,不必伤人,脱身即可。
那道人大笑道,“好小子,到如今,还能心存侥幸吗?”
张悦灵也未见他如何出招,只觉得后背一痛,立时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张悦灵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就到了一个上下混沌的所在,一片混沌里,只有两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石柱凭空开了一道门。一人白衣一人黑衣,都剪影一般不见面目,轻飘飘的扶着自己就要进那扇门。自己也不知如何,只觉得门里是极好的所在,亲切温暖。就在将进未进时,只听有人道:“子衿不可如此,你已偷助了她一世,此世必得她自己度了,才能完劫。”
张悦灵懵懵懂懂的听完,也不解何意。只觉得那黑白二人双手一松,自己便掉了下去,摔到了一个极硬的所在。不觉背后一阵刺痛,忍不住叫了出来,登时醒了。
明月当空,照的大地霜一样的白。天上一颗星也无,空荡荡的干净。头上的树木黑黝黝的静默着。一簇篝火霹雳吧啦的烧着,散发着松木特有的香味,混着某种不知名动物的肉香,勾出无穷的口水来。
张悦灵看看身上的衣服,看看左边的恶道人和右边的小无赖。竟无语凝噎。
大哥,我是说过每次晕倒都换个地不太好。但是你也用不着添这么两个人在旁边吧,太添堵了!
“醒了?”那道人扔过来一个瓶子,“一次四粒,嚼碎咽下。”
张悦灵打开瓶子闻了闻,知道是治伤的好药,乖乖放嘴里吃了。
一放嘴里她就后悔了,她就不明白了,这药里多放点甘草多放点糖会死吗?这伤没治好呢,先苦死了。
以前她看书,生在官家一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商贾平民王公贵族无一不为之倾倒。若在江湖,必定是高手前辈争先恐后的来传授武功,英雄侠女比翼双飞。就算受个伤生个病,也是香喷喷甜滋滋的药丸。怎么到她这,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说了,是个傻屁孩不说了,好容易鞍前马后甜言蜜语的学了点武功,一出门就被灭了。说好的先打小怪攒经验值呢?
这哪是新的人生啊,这分明是倒霉孩子养成记吧!
这时那小无赖递过水来,“原来你是女的?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要是早知道就不那样对你了。”
张悦灵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同情道,“理解理解。这些年你过得特别不容易吧!”
那无赖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大约是难得遇到能说话的人,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这么多年没有娶亲,家里急得不行,这不,让我叔叔过来看我有什么毛病。其实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不是?”
张悦灵点头,“你是对的。就是难免辛苦了些。”
那无赖道,“辛苦是辛苦的,心里踏实。对了,我叫张茂,那是我叔叔张道成,他最是护短。今天他以为你打伤了我,所以才那样对你,你可别生气。对了,你叫什么?”
张悦灵笑笑,道,“我叫张悦灵。”
张茂哈哈笑道,“那我要回去查查家谱,说不定还是同宗。哈哈,鸡腿吃不吃?”
张道成本来一直在旁边打坐,也不知道听没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问道,“柳如眉是你什么人?”
张悦灵默默衡量了一下,觉得这人应该不是柳如眉的仇人,即使有恨,恨的不是那么厉害。不然自己已经死翘翘了。便道,“她是我干娘。”
张道成“哦”了一声道,“她还好吗?”
张悦灵道,“干娘身体还好,傍晚的时候很喜欢散散步。”
张道成道,“她有个碧色的簪子,可还时常戴吗?”
张悦灵道,“干娘梳惊鸿髻时候最爱碧色发簪。秋天傍晚时分,最喜欢梳惊鸿髻。”她偷眼看过去,只见火光中,张道成面无表情,只嘴唇轻轻抖动。许久,他叹了口气。“原来那叫惊鸿髻吗?我一直不知道。”
张悦灵本来是觉得这个怪道人挺变态的,此时此刻见他面色哀切,又似乎很可怜的样子。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也许,他放过她,给她药。只是想听听柳如眉的事吧。
有些人有些事,年少时以为错过就错过了,很多年后回想起,才会恍然,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张道成,他是这样的心情吗?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空气渐渐静默下来。
张道成在想那些无人诉说的往事,张悦灵在想时间的匆匆,张茂见张道成脸色不好,不敢说话。
头顶的树梢被风刮的呼呼响,松枝在火里噼里啪啦的响。张悦灵默默的啃完了两只鸡腿,然后觉得,嗯,还可以再吃点。
就在三人默默无语之时,陡然一声长啸从远方遥遥而来,草木震动,山鸣谷应,众鸟纷纷飞起。张茂尚不觉如何,张悦灵已然觉得气血翻涌,热气直往脸上扑,十分经受不起。张道成一指点倒张茂,匆匆在衣角撕了几块布,堵住他的耳朵。张悦灵依样画葫芦刚堵住耳朵,听得张道成疾道,“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扣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张悦灵一怔,随即会意,依言运气一周天,果然感觉好了许多,心中一宽,正要开口,只见张道成也在打坐运气,面色很是凝重。便不敢作声。
这时第二声长啸又起,听遥遥向东方去了。张悦灵忙再次运气,到底经受不住,觉得烦恶异常,腋下左肋处阵阵刺痛。
就在此时,洞箫声呜呜而起,婉转悠扬,与月色为一体,令人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张悦灵不知不觉就想起以前课本上学过的春江花月夜。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洞箫声追逐长啸声,渐渐远去,终于微弱至听不见。
张悦灵痴痴的听着,好久好久,她梦一样叹息着问,“他们是谁?”
张道成兀自调理内息,不理她。
张悦灵道:“我在家时,常见哥哥们舞刀弄枪,觉得他们很是厉害。哪里知道干爹干娘的武功竟比哥哥们好了太多。和干娘习武的时候,干娘总是夸我聪明伶俐,基本功也扎实,她常说,若在江湖,青年侠客中,我总可以排到前十了。我也信以为真,心中很是骄傲,常常想着,倘若出了谷,总是要做几件大事的。谁知道,遇到了大叔你,竟走不过三招。若与刚刚那人比,更是云泥之别,连比都不能比了。即使想要努力也无从努力了”
张道成嘿嘿冷笑道,“郁少辛没有告诉过你江湖四大高手五大侠士吗?”
张悦灵摇头。心想他没有弄死我都算我命大,哪里还有什么江湖逸闻?
张道成沉声道,“十年前,江湖百晓生论出江湖九大高手,分别是洞箫居士沈梦庭,白衣剑客常云天,蓝衫客邱雁籍,绿杨客杨华……”
张悦灵插口道:“百晓生?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张道成道,“百晓生当然不是人,而是一个机构,每隔十年评判一次江湖人士。”
张悦灵道:“怎么评判的?难道高手打架会请百晓生里的人做裁判?假如是私下里只有两个人pk百晓生又怎么知道?如果是私下对决,百晓生也能知道,不是证明百晓生比那些人武功还高?那不是百晓生武功才是天下第一?”
张道成喝道,“闭嘴!”他解开张茂的穴道道,“评判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倒也不必一定要比试,自然也有很多方法?总而言之,百晓生评出来的名次,大家总都觉得很公正的。老夫江湖排名第三十五,能在我手里走过三招,你的功夫也不算太弱,机灵有余内力不足,这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张悦灵问道,“那我干爹干娘呢?”
这时张茂“呀”的一声醒了,张道成也不理他,“如眉,如眉若论排名自然在我之下,可是她的轻功却比我好。唉!其实排名低点又有什么?我又不会真的和她打!当年她用轻功计谋连胜了我三场,我不但没生气,心里反而欢喜的很?哎!江湖排名,江湖排名又怎么比得上美人一笑?”
张悦灵心道,看不出来这道士也是个颇有故事的,下次见到干娘一定要问问。又想,原来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不过尔尔,除去那些低调的退隐的,又不知道多少高手高手高高手,看来以后还是要谨慎些。决不能得意忘形,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干爹干娘加上这个道士,都是武林人士,都怪异。万一再得罪一个这种怪异的武林高手,估计家是回不去了,上西天倒是快得很,估计上天是不会给她再一次穿越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