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
马车,大马车, 三轮大马车。
说起来她还没坐过马车呢!前世不必说了,身上衣裳口中食哪一样不需要自己挣?能走路就不骑车,能骑车就不打车,正所谓哀生活之多艰。后来穿了越了,小屁孩一个,平常都在家呆着,好容易出趟门,还得和大人一起坐轿子。她就很是羡慕哥哥们,可以神气的骑大马。等到终于骑马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受了伤。
现在就很好了,有大马车,有车夫,还有个保镖。
鸟枪换炮,翻身农奴把歌唱!
张悦灵还没唱呢,车夫阿贵愁眉苦脸道,“小姐,你还是进车厢吧。你在这,我不好驾车。老爷可交待过,一路上,千万要照顾好你。这山路颠簸,万一你要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没法和老爷交代啊!”
车厢里什么都看不见,又闷又无聊,哪有外面有趣?张悦灵不肯。
“灵儿,方圆十里就只有一个村落可以歇脚。你若是再拖延下去,今晚可就要露宿野外了。”车厢里有人悠悠道。
张悦灵吐吐舌头,没听见。
“灵儿?”
哼,偏不进去。哎?哎?张悦灵手忙脚乱的,“阿贵哥,停车停车。吁吁。”
杨思明大笑,“我老远看着就是你。”他上下打量着,“看来过得不错,没吃亏,长个了,气色也不错。还有个大马车。你找到你爹娘了?”
“没有。”张悦灵撇嘴,“你怎么到这啦?”
“我来找你啊。让你等几天都不肯,自己就先走了。”杨思明拍拍马车,“你个小屁孩,孤身寻亲,万一碰上个拐子,把你卖给傻子当媳妇师父不得杀了我?”
“你和谁学的,这么贫嘴?”张悦灵一拍手,“这段时间你去哪了,遇见谁了?”
杨思明刚张嘴要说,只听有人道,“灵儿,让杨大哥上来说话。别不懂事。”
杨思明只见车帘上伸出一只手,那手洁白修长,指甲修的极好,紧接着便有个极斯文的男子下车来。那男子头戴一顶碧玉冠腰上系着白玉双佩脚穿一双黑色高筒牛皮靴,更兼目若点漆,当真是谦谦君子风流倜傥。只听他抱拳作礼道:“在下云起,因今日需要赶到村庄住宿,杨大哥可否和灵儿先上车,车上已经备好茶点,你们可以好好叙旧。”
云起只见那杨思明浓眉大眼,头戴青色庄子巾笑出一口白牙。“不了,我骑了马过来了。我和灵儿一起骑马。”
张悦灵点头如捣蒜。云起便不再说话,作揖后径自回车厢了。
杨思明个高,推着张悦灵上了马,方自己骑马。
“那个人不错啊,看得出来有钱长得帅对你也不错。是不是喜欢你?”杨思明悄悄笑道。
“你就说高富帅呗?我不知道。”张悦灵也悄悄道,“我不喜欢他。我还太小了。”
杨思明哈哈大笑起来,“你还小啊,你都十一,哦不,十二了吧。你知道村里那个二妮子十岁就嫁到隔壁村去了,那个小翠儿今年和你一般大,听说也要订亲了。”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杨大娘告诉你的吧,你娘也够八卦的。”张悦灵不屑道,“你也十五了,你怎么不订亲?”
“我?”杨思明一个晃神,眼前出现一个清丽绝仑的身影来。
杨思明的晃神,张悦灵当然看到了,嘿嘿,又有一个早恋的傻小子。唔,有点好奇。
她眼珠咕噜一转,便从他身上摘了一只香囊来。她自幼和杨思明长在一起,深知杨大娘独自抚养他长大,多少不易。于这些女儿家东西其实少有时间,看这香囊鲜艳异常,便猜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绣的了。“哎?这绣的鸡真不错,还一对。就是针线差点,你看看,针眼这么大。杨哥,杨大娘给你绣只鸡干嘛?怕你在外面饿啊。”
“你抢我东西干嘛?”杨思明伸手便往回抢。
张悦灵乐不可支,一个春柳摆腰躲了过去。要论实打实打架,还没打过。要论轻功和灵活劲,杨思明从小就比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偏杨思明这会急了眼,劈手又回抢,张悦灵哪里肯还给他,一弯腰从他腋下钻了出去,大笑。“你要是承认是心上人送的,我就还你。”
杨思明自小父亲早亡,跟着母亲长大,是个忠厚老实孩子。因着小时候常和张悦灵一起玩,对她的说话方式很是习惯。但对这样的嬉笑还是不适应,只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张悦灵还要逗他,前面马车停了,阿贵道,“前面路坏了,马车过不去。”
张悦灵纵马过去,只见数棵大树横倒路上,那些大树树叶仍带绿色,显然是被人故意伐倒的。
杨思明道,“若是我们合力将树搬开,也不是不可以。”
张悦灵“哼”了一声,“这些树这么粗,我可没有力气搬。云大哥也没有力气,阿贵哥也没有力气。”
杨思明啼笑皆非,“灵儿你别闹。这不是淘气的时候。”
阿贵也笑道,“灵儿小姐固然是淘气,可是这么多树一棵棵搬过去,也得搬到天黑呢。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今天要露宿野外了。”
杨思明又道,“倘若你们都不愿意,你们且让开,我用掌力推开,不过一刻钟也可以走道了。”
张悦灵抿嘴笑,“好啊。那你去吧。我们在旁边吃吃点心喝喝茶。等你内力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把你扔在这,到了夜里,就看那野狼,嗷呜嗷呜来吃你。”
云起忍不住微笑道,“杨大哥你看,这树的断口光滑平整,是人用掌力推断的,且一掌即断,这人有如此功力,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非要拦路呢?”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回不来。”张悦灵咕噜咕噜说完忍不住“咯”的一声笑,“好玩好玩,我还没有遇到劫道的呢。”
云起微笑道,“能一掌推倒大树,所谋绝非劫道这么简单。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阿贵道,“还有一条小道,赶赶还能到下个村头。只是,灵儿小姐不能再淘气了。”他嘿嘿笑,“再淘气真赶不上了。”
张悦灵哈哈笑,“行,保证不淘气。不过,那不知道是谁谁谁的,拦着这个道也不定在那条道上设埋伏呢。要因为这耽误了,可怪不到我身上了吧!”
云起微笑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总护住你们周全就是。”
张悦灵一拍他肩膀,“口气挺大,不过我喜欢。本来我还挺不喜欢你的,老是装酷,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担当的。”她说得高兴,浑然不觉云起嘴边悄悄翘起的笑意。
往后不过一刻钟,果然有一条曲折小道。林深树茂,一丝阳光也照不下来,六月的天气里,反而有一丝凉意。小路窄小曲折,马车不便于行,阿贵只得下来牵马缓缓行。张悦灵等放了马跟着走,只觉得颇有意趣。走了三刻钟,路况方渐渐好了起来,各人方又回各自马上。
“你很讨厌我吗?”云起突然问道。
“啊?不。”张悦灵诧异,“你怎么这么问?”
“嗯。你表现得很不愿意理我,而且屡屡对我不以为然。”云起微微笑道。
“没有讨厌吧,只是不喜欢而已。”张悦灵耸肩,这是个特别不淑女的动作。“我不喜欢别人不尊重我。请问你到目前哪件事征求过我的意见?平等才能做朋友。我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说出来。同时我的意见如果你不赞成可以反驳,但是不可以无视。一个屡次无视我的人,我为什么喜欢?”
“哈哈。”杨思明大笑,“云起兄你别理她,不要把她当女孩一样呵护,就和咱们男孩子一样看就可以了。她呀,与别个女孩不同,是个假小子。”
“哦?那你见过几个女孩?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十个?”张悦灵嘻嘻笑。“好小子,你出来几天啊,就别个女孩别个女孩。我可告诉你啊,每个女孩都不一样。不一样的女孩不代表就是男孩。”
“是是是。”杨思明叹气,“打小我就说不过你,我求饶,我投降。”
“你投降我就接受啊。”张悦灵笑,“来叫声姐姐听听。”
“切,小屁孩叫什么姐姐。”杨思明不叫。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张悦灵喃喃道,突然一拍马车,“看来不揍你一顿,你就不知道姐姐这两个字怎么写。”
杨思明在旁边只觉得一阵掌风沿着马车袭来,将到未到之时突然打马回掌,大笑。“又来隔山打牛,我早防着这招了。”
“是吗?”张悦灵双手一拧,突然金光大盛,“那你再试试我的‘漫天花雨’。”
杨思明手中突现一个布袋,“你说我有没有料到?”
这时张悦灵手中金光突然不见了,只见她纤腰一扭,轻盈如柳絮一般,便到了杨思明身边,伸手疾点天宗、脊中穴。“不错啊,别以前灵活很多啊。”
杨思明半身一麻,差点从马上摔下。“灵儿别闹。”
张悦灵笑道,“叫姐姐!”
杨思明凛然正气,“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叫就不叫。”
张悦灵按住他的头,“叫不叫?”
杨思明直着脖子,“不叫不叫,就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