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一直看着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向大门走去。
刚将手指放在感应器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道娇小的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阿瑟!”
他接住了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小心摔着。”
裴鸥慢吞吞地从后面踱出来。“大哥。”
裴瑟淡淡地看向他,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裴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正想开口打破沉默,却见裴鸥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裴瑟。
“大哥。”他又叫,声音哽咽。
“leo。”裴瑟轻叹口气,“你长大了。”
“怎么都站门口,我在里面等你们老半天了。”
陆久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裴泠身后,与她一同笑盈盈地向他们看去。
裴瑟松开裴鸥,目光滑过陆久源,最终停在裴泠身上。
“我回来了。”他说。
时隔十二年,他终于回到了这里。
宋昱飞自如地打着方向盘,思绪却飞出去了老远。
他的脑子盘旋着裴瑟刚刚吃饭时对他说的话:“即使在异国我也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但不代表我可以满不在乎地把一切拱手让与他人。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取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方向盘在他手里转了两圈,车子掉了个头,向着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
“那份文件,现在在你手里?”
裴泠挨着裴瑟坐在了正中央,裴鸥和陆久源分别占据了两旁的沙发。
裴鸥点头,“我把它放进保险柜了。”
“里面是什么内容?”裴瑟又问。
裴泠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这所谓的文件……”裴鸥迟疑了一下,“其实是一本日记。”
“日记?”裴泠疑惑地向他看去,“谁的?”
“付嫣的。”
“一本日记有什么用?”陆久源问。
“那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日记。”裴瑟淡淡开口:“我想,那日记都是围着郭磊转的吧?”
裴鸥点点头,“付嫣是郭磊的秘书,也是他的地下情人。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她一手帮郭磊操办的。”
“但郭磊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在她手里。”陆久源细细思索着,“所以付嫣才以日记的形式,把一切都记了下来。”
“她写的很隐蔽,我也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发现。”裴鸥表情严肃。“这本日记,实质上是一本隐秘账簿。”
完整的皮从苹果上被削了下来,裴泠开始把它切成块。
“上面记录的都是郭磊贪污行贿的证据。大哥,我们要把它交给警察么?”
“这次你没有冲动,而是等我回来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裴瑟看向他,“做的很好。”
裴鸥低眉垂眼。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裴瑟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鸥双手交叉撑住下颚,陷入了回忆。
他是三个月前开始接触那个叫付嫣的女人的。这也是按照裴瑟的吩咐,希望能通过她拿到扳倒郭磊的证据。
对于常年混迹于情场的裴鸥来说,这个任务无异于在取一双皮鞋时顺手拂去上面的尘埃。
他便借着要与w公司合作的名义,开始表面是拉拢,暗地里是追求的和这个女人来往。
吃饭时出其不意的鲜花,在江边散步时为她戴上送她的项链,还有源源不断的名品服饰。
在一次喝酒时,她醉意醺醺地终于对他敞开了心扉。
“付小姐年纪轻轻,就能在现在的位置上独挡一面,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吧?”他不动声色地试探。
“什么过人之处……”付嫣醉眼醺醺,一脸自嘲。“不过是仗着年轻,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郭副总如此看重你,你又何必那么谦虚呢?”
裴鸥抿了口酒,岿然不动。
“郭副总……”她笑了声,“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玩弄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一旦没有价值……随时会被丢掉……”
裴鸥凑上前,紧紧地盯着她。“可是他所有的秘书中,只有你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
“是啊……”付嫣仰头又喝了一口,“还好我留了个心眼……”
他凑得更上前,“什么心眼?”
“他以为……看着我把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全部销毁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付嫣打了个嗝,“他不知道……我全部给他记着呢……”
“我全部记了下来……想抛开我……和抛开另外几个女人一样……没那么容易……”
她突然环上裴鸥的脖颈,他顺势搂住了她。
“可是你不一样……”她在他耳边说,“你和他……你们不一样……”
或许那天付嫣醉的太厉害,之后裴鸥再次约她时,她对那天的事全无印象。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饭店吃了一顿寻常的饭。付嫣开了自己的车,裴鸥见她进了驾驶室发动了引擎,才向自己的车走去。
没走两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撞击的巨响。他回头一看,付嫣的车撞上了停车场的柱子。他连忙上前,付嫣惊魂不定地从车里出来。
“你没事吧?”他说。
付嫣甩了甩头,扯出个勉强的笑。“可能最近太累了,开车晃神的厉害。”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裴鸥说,“车先留在这里,你把车钥匙给我,我等会让人拖去修。”
付嫣利落地点头,“那麻烦你了。”
裴鸥看着她,心里当下就有了些计量。
她似乎真的很是疲惫,眼睛半眯着,路上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鸥缓缓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到了?”付嫣说,开门下车的时候趔趄了下。
裴鸥目送她进了大门,将车开到了一个不会被监控到的角落。他从后备箱的袋子里拿出来鸭舌帽和黑色风衣,穿戴好,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他的电话响起。
“喂?”
“裴先生?”付嫣的声音传出来,“我好像不小心掉了东西在你的车上,你还没走远吧?能帮我送上来吗?”
裴鸥伸手摸索,还真在皮椅间隙找到了一颗耳钉。
碎花带钻,是他送她的。
“好。”
裴鸥答应着,压低鸭舌帽,避开所有监控的镜头,按响了门铃。
付嫣开了门。裴鸥双手插兜的站在她面前。
“你的耳钉。”他伸出手。
付嫣却没有接。“进来坐坐吧。”她说,“不介意等我洗个澡么?”
裴鸥谨慎地换上了拖鞋,将自己的鞋留在了门外。
浴室里传来了汨汨的流水声,裴鸥慢悠悠地打量着屋内,从桌上抽了张餐纸。
他用餐纸裹着抽屉的把柄,一个接一个的翻看着。
“在找这个么?”
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背后响起,裴鸥深吸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回头。
付嫣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日记本,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丝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表情波澜不惊。
浴室的水声还在响起,裴鸥镇定自若地看向她,从容开口:“付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我家里乱翻东西,还问我什么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裴鸥说,“那天你是装醉吧?故意告诉我你手中有郭磊的把柄。”
“然后又故意撞坏了自己的车,故意掉了耳环让我送你家里来,故意给我空隙给我找我想找的东西。”
“原来你都知道。”付嫣紧紧盯着他。“那我是郭磊的什么人,你也知道吧?”
裴鸥顿了顿,“是,”他说。“我知道。”
付嫣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得倒在沙发上。“你一开始接近我,也是为了找到郭磊的弱点吧。”她喃喃道。
不知为何,裴鸥有些不忍回答。
付嫣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她把那本日记递到裴鸥的面前。
“你拿走吧。”她说。
这次是裴鸥没有接。“为什么?”他问。
“你不是想要么?”
“我想要你就给我?”
“对。”
“为什么?”他又问。
“非要我说了,你才肯要么?”付嫣一脸倦意。
“无论他做过什么,你都是帮凶。”裴鸥紧追着她不放。“在法律上,是要承担一定责任的。”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有其他目的。”她笑,“我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整日担惊受怕,活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就在眼前,裴鸥犹疑了许久终是接了过去。
“你要把它交给警察么?”付嫣问。
“大概吧。”裴鸥说。
“其实你要拉郭磊下马,直接把我带到警察的面前不就行了吗。”付嫣说。
“你会作为证人出现在法庭上的,到时候你主动配合,罪行我会尽力帮你减轻。”
付嫣点点头,“虽然这本日记是我的保命符,但把它交给你,我心里轻松多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付郭磊么?”
“有什么好好奇的,他做了太多坏事,因果报应罢了。”
“你帮他做了那么多。”裴鸥忍不住开口,“为什么现在又肯出卖他?”
“我利用我的一切去得到我想要的,却没想过是和一个恶魔做了交易。”付嫣闭上眼,眼泪从脸颊滑过。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其实我是在救我自己。”
裴鸥无言。正转身准备离去,付嫣的声音的又响起:“我知道我不干净。”她说,“我也知道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只是逢场作戏。”
“但是,”她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这次郭磊真的得了报应,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么?”
裴鸥的拳头缓缓攥紧。
“对不起。”他说。
低低的抽泣声传来,裴鸥没有回头。
他也从来没有机会可以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