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已经说了,裴先生去那栋小区单元的那层楼,完全是因为私事。至于是什么事,他有权利不说,这是裴先生的隐私。在存疑不能认定的时候,所有疑点利益都归于被告。”
“我看过这个案件的资料,”陆久源继续说,“裴先生是八点半到九点十分出现在付小姐家附近的,而付小姐的死亡时间被判定为九点到十点。”
“这两段时间确实很接近,但这并不能证明,付小姐死亡的裴先生在场,甚至是导致了她的死亡。”
“除此之外,你们也找不到其他裴先生与此案的联系了,不是么?”
“犯罪现场有裴先生的指纹么?有他的毛发,或者他的dna么?”
“据我所知,你们推断凶器是一把长为175mm的带柄刀具。”
“恕我直言,这种刀具不过是普通菜刀中的一种,在市场上随处可见。”
“也就是说,在你们连凶器都还没有找到的情况下,就想往裴先生头上扣上一顶杀人犯的帽子。”
“而且,凶手能一刀使死者脾脏破裂至大出血,想必是极其了解人体结构。”
“然而裴先生从未涉及过医学或者生物学的领域……”
“这怎么证明?”陈亦打断他,“你说他没涉及过,他就真的没涉及过?”
“陈警官,”陆久源面带微笑,“和刚才一样,我只不过在陈述一件事实罢了,你们可以自己去调查。”
他转向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顾远然,“顾警官,我刚刚已经阐明了几点裴先生不可能是杀人犯的理由。”
“如果你还有兴趣听,我不介意说出更多。”
“试探裴先生的底细,不就是两位警官今天来的目的么?”
“我知道了,”顾远然站起身来,“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陈亦,我们走。”
陈亦一脸讶然,“顾队,这……”
“顾警官果然是明事理的人。”陆久源一脸的赞赏,“相信在顾警官的带领下,这几桩案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承你吉言。”顾远然点头,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陆先生。”
“请说。”
“裴鸥平时爱抽什么牌子的烟?”
陆久源的笑僵在了脸上。
“什么?”
“陆先生刚刚,告诉了我们那么多的事实。”顾远然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愿说吧?”
“怎么会呢。”陆久源脸上又堆满了笑,自信满满的眼神之下,却隐隐带上了一点孤疑和不安。
“romeo no.1.”他说,“裴先生爱抽这个牌子的烟。”
顾远然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尽收眼底,带着还在云里转雾里绕的陈亦准备离开。
“等等。”陆久源出声,“我送二位到电梯那吧。”
而在另一边,裴鸥已经领着裴泠认完了一圈该认识的人。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裴泠礼貌地与众人一一道别,跟着裴鸥进了电梯。
“你记住,以后在这里,你和大哥表面上是上司和下属,内里则是普通的兄妹,关系不能比这再近了。”裴鸥凑在裴泠耳边轻声开口。
“我知道。”裴泠说,“我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任何人,都别想通过我来伤害他。”
裴鸥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坚定,心里微微一动。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某个楼层。
“顾警官,”陆久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慢走。”
门开了。几个公司的高层走了进来,他们见裴鸥身边有个不认识的女人,按捺住疑惑地打招呼道:“裴经理好。”
“嗯,”裴鸥漫不经心地应着,“这是我妹妹,裴泠。”
几人恍然大悟,又立即向裴泠问好。裴泠也礼貌地向他们点头以示回应,然后继续偏头与裴鸥说话。
顾远然和陈亦进了电梯,陆久源带着笑的脸缓缓地被关在了门外。
“真不愧本行是干律师的。”陈亦忍不住地嘀咕,“我们真是半分便宜都没讨着。”
“可至少我们知道了,裴鸥与其他六宗案件没有关系,他不是凶手。”
“顾队,你真相信他说的话?”
顾远然透过电梯的落地玻璃俯瞰着整个s市。“他没有必要在这种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上骗我们。但他肯定也隐瞒了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陈亦想了想,开口道:“顾队,你为什么问他裴鸥喜欢抽什么烟呢?我们没发现任何关于烟的东西啊。”
“裴鸥好烟,陆久源刚刚那么淡定地对答如流,却唯独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
“恐怕他也不确定,裴鸥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关于香烟的线索,被我们发现了。”
“最重要的是,”顾远然慢条斯理,一脸讽意,“裴鸥根本不抽romeo no.1。他最爱的烟是treasurer。”
“treasurer是名贵的香烟,中国只有香港有专卖店,买的人非富即贵,一般店里会登记顾客的姓名。”
“如果裴鸥知道我们开始调查他抽的香烟,想必会心慌意乱自乱阵脚,到时候再设个局逼他自己承认,我们自然会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去付嫣家。”
陈亦已经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用眼神表达他对自家队长的崇拜。
然而顾远然脑中还在一遍遍思量着陆久源的话,他扭头不经意向旁边看去,有一部电梯,在缓缓地与他们一同下降。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巨响。
“顾队你是怎么知道裴鸥喜欢抽的是treasurer……”
陈亦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顾远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准确的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她的墓碑就在北崖山上,他昨天才去祭拜过。
但是顾远然还是下意识的叫出来了她的名字。
一个很久没有人应过,却永远也忘不掉的名字。
“言言……”
“所以呢?”裴鸥无奈回着她的话,“你就把大哥的衣服扔掉了?”
“因为上面全是奶油啊。”裴泠笑得狡黠,“然后你猜他怎么说?”
“反正肯定不会是骂你。”
“他说啊,”裴泠模仿着裴瑟叹了口气,“‘阿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连洗衣粉都买不起了?’”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裴鸥有些不敢相信,“你在逗我吧,他居然会说笑话?”
裴泠轻轻锤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电梯里还有其他的人。她干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向电梯外面望去。
一下子,对上了一个人的眼。
那个人在另一部电梯里,直直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整个人好似忘记了呼吸。
他们站在这座城市的高空,中间隔着稀薄的气流和厚实的玻璃,宛如被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裴泠看见那个男人盯着她,神色哀怆,嘴唇颤动,好像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的心隐隐地刺痛了一下。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又是叮的一声,顾远然坐的电梯停了下来,而裴泠依然在下降。
眼前的人只一眨眼就已不见,顾远然恍若一下子梦中惊醒,他的视线紧随着那部向下移动的电梯,面露惶恐。
“言言……言言……”他声音慌张嘶哑,双手握拳用力捶打着,仿佛想冲破玻璃随那人而去。
可是那个人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撞开走进电梯的人,陈亦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队长疯狂地往安全通道那奔去,才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队长……”
裴泠呆呆地保持着向外看的姿势,神情恍惚。
电梯到了大厅,门向两边滑开,裴鸥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阿泠,”他唤道,“怎么了?”
裴泠回过神来,裴鸥正看着她,眼神有些担忧。
“没什么,”她扬起了一个笑,想让他安心。“什么都没有。”
顾远然顺着楼梯飞奔直下到大厅,他发疯似的逮着一个个路过的女人确认,陈亦满头大汗地跟在他身后,试图阻止他引起骚乱。
前台的接待员一眼认出了他,立即向陆久源打电话。
顾远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乱窜,整个人绝望而无助。
明明是她。
明明就是她。
他不会认错的,他的言言,他的言言没有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队长!”陈亦从背后死命地抱住了他,“队长,你冷静一点!”
“明明就是她!我不会认错的!”顾远然嘶吼着用力挣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反过身用力揪住陈亦的衣领。
“你也看见她了,对不对?”
“你也看见了,就在我们旁边的电梯里!她明明就是林夕言,我不会认错的!”
“队长……”陈亦干涩地开口,“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个女人。”
“不可能!”顾远然双目欲裂,“她就在我们的旁边,你怎么会没看见!”
“发生什么事了?”
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接到电话赶下来的陆久源皱着眉头看着两人。
顾远然松开陈亦,直直地走到陆久源的面前。
“我问你,”他说,“你们公司里,是不是一个有叫林夕言的人?”
“怎么,”陆久源轻笑,“顾警官这么快,就找到新的嫌疑犯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顾远然语带狠意,“到底有,还是没有?”
陆久源低头,像是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摇着头开口道:“没有。”
顾远然眯眼,“这么肯定?”
“你都不问问,是哪个林,哪个夕,哪个言么?”他盯着陆久源的双眸,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