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夜空湛蓝，繁花次弟开，极美的夜晚。

拢翠替君临散开了长发，如云般的秀发像瀑布一般散落下来，泛着柔和的光泽，拢翠忍不住赞叹一声：“小姐的头发可真美。”

君临收了满腹的心思，回过神来，又捏了捏了拢翠圆乎乎肉嘟嘟的脸：“小丫头嘴可真甜。”

拢翠笑着替她宽衣，入了浴桶，一边替她搓着背一边遗憾地问：“小姐你的眼睛真没办法治吗？”

“怎么了？”君临划着水随口问她。

“就是觉得好可惜，小姐你不知道，这世界可美了，红的花绿的草，俊的男子美的姑娘，都是好风景哩，小姐看不见，多可惜。”拢翠丫头心善，替君临深觉难过。

君临心中微微有些感动：“我心中自有画卷一幅，你们却无缘看到，有得有失罢了。”

又说了两句，君临让拢翠下去，自己再泡会儿就安睡了，拢翠仔细说明了干净的睡袍挂在哪里，帕子放在左手边的椅子上，隔着三步远有个屏风莫要撞着，君临听得心中直发笑，善良丫头啊善良丫头。

等得拢翠下去，君临解了雪纱往空中一抛，那雪纱柔柔软软地空中飘着，弯曲成各种圆润的弧度，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君临一双蓝色的眸子似收尽了天空海洋的颜色，璀璨夺目，望着屋顶，红的花绿的草，俊的男子美的姑娘，的确都是好风景。可是红的血绿的毒，俊的杀手美的刺客，却煞风景得很呢。

拢翠丫头，你知不知道呢？

披了袍子君临随意扎起一头长发，推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跃上相府里最高处的那处屋子的房顶上。离诸怕她真死在了谁手上，已将她体内压制内力的金针取出，放任她蛟龙入海胡作非为。

晚风清凉，吹得人神清气爽，君临望着层层错落的君府豪宅，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也不再显得那么盛气凌人，暖黄的灯光透着些温暖。

“阿临。”

君临这才发现君隐立于对面的屋顶不知有多久，正望着自己。

“哥哥。”

君隐足尖一点，纵身跃过来，身形真个好看，飘逸出尘，他本就如月华一般内敛沉静，此时在月光下，更显得高洁华贵。

“你喜欢君府这个家吗？”君隐落于君临身侧，与她一起看着这层层错落的君府大院。

“说实话吗？”

“自然。”

“没什么感觉。”君临很清楚，像君隐这样的人，哪怕对自己有万般宠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自己已融入君府这个大家族，生份了十五年，哪里能一回来，就把自己当作君家人？

“我知道君家欠你十五年的亲情，也知道父亲当年把你送去天机山是一个多么错误愚蠢的决定，这十五年来父亲没有一日不在后悔，我没有一日不挂念你。你恨君家，理所当然。”这位羲和公方用安静地声音缓缓说道，恰如月华流转。

“哥哥想说什么？”君临没有接下君隐的话，她与君家有太多难解之怨，不是送走十五年那么简单的事，那些事太过久远，君临已不忍再回顾。

“给君家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照顾你，心疼你。让君家倾其所有，供你于明月之上，使你一生无忧，可好？”君隐漆黑的眸子与君临的眼眸全然迥异，他的瞳仁是最深的墨色，深深看进君临湛蓝的眸子里，透着无比的溺爱和认真，像是眼睛里有星星，会发光。

“我要的，你们给不起。”我要古长月死，我要报赵氏父子之仇，我有可能会使这朝堂动荡，我甚至会搅得天下大乱，而君家，忠于羲和忠于皇帝的君家，给不起我要的。

君临笑了笑，迎着皎皎月色，她笑意带着几分凉薄冰冷。

“若君家给不起，这天下便再没有人能给得起。”君隐看着君临说道，是的，这天下若还有什么东西是君家无法赠予君临的，那任何人都不可能再给得起了。

君临承认，君隐的话无可辩驳，所以她沉默。

君隐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从沛城归京的这一段路，他想了无数遍，努力认真地准备着措词，他该如何告诉君临，这整整十五年来，她一直活在君家的每一个角落，连扫地的张婶都知道君家有一位小姐在外面，早晚有一日会归府。

可是当他看到君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妹妹，她不单纯，不质朴，相反她冰雪聪明，武功卓绝，她筑起高高的心防，非金银绸缎可以攻破，非无尽宠溺可以软化，她心如寒铁，无法靠近。

当年……当年……若没有当年，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阿临，我等了你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