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一只手撑开掐住头两侧按压着额角，另一只手仍不停地在纸上书写着未来几天的安排与备忘。

有时他甚至会在没人的书房里抱怨，父亲怎么还不从神殿回来，就算他不想把王位收回去，至少自己也能放几天假。

也许他该找个能帮他分担一些财政工作的人，但可惜的是不是所有精灵对数字都敏感，更何况他的子民绝大部分是锡尔精灵。

提到锡尔精灵，大部分人的印象是天性懒散，不够聪明，既不会锻造金属，也不会纺织工艺，但他们无疑是一个简单快乐又忠诚的精灵种族，他们保卫家园时勇敢无畏，没有过度的欲望，只要能在林中唱歌跳舞或者狩猎作乐，他们能永远保持快乐。

所有技艺上的不足，他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回来，但是忠诚与快乐，这份珍贵是永远用金钱交换不到的，这也是他一直在守护的珍宝，他的子民，他的责任。

穿过书房敞开的门，他看到侍卫在交班，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并没有掩饰住他们对交班结束后安排的活动的兴奋。

他是不是该提醒他们一句，不要打他酒窖的主意。

抬臂伸个懒腰，伸到一半的手臂突兀的扶住了前额，脑中仿佛有什么深深地扎进去，疼得呼吸紊乱难续。不停的刺痛让瑟兰迪尔额上冷汗连连，而眼前混乱的色彩变化更添了几分眩晕感，瑟兰迪尔手心覆着双眼，手上青筋暴起还微微打着颤。

顺手摸过桌边的信筒，有些粗暴的打开，果不其然除了信件，里面还包着一包成品药丸。拆包拿出一粒，连水都不用，瑟兰迪尔就直接把药干咽了下去。

倚靠在坐椅上，感觉头痛减轻了，瑟兰迪尔习惯的又去摸身边矮几上的酒杯。

水晶瓶壁反射着灯火的光亮，如黑暗中的一点星光，光点扭曲，好像有什么字句。

【还是少喝点吧。】

瑟兰迪尔皱眉摇了摇头，再看向瓶壁上，什么都没有。

他一定是太累了。金发精灵又晃了晃头。

安格斯也是，药配的一次比一次苦，虽然镇痛效果不错，但是苦到让人喝不下去效果再好又有何用。

桂花酿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喝完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要什么时候才会从那个爬满藤蔓的压抑小木屋里出来，拿森林中酿制的酒服药的味道比桂花酿差多了，毕竟桂花酿是个酸甜口，可以中和一下。

磷月森林最后一场雪后，他带着大角鹿去林中散步，整个森林都是雪白的，唯独小木屋那一小块区域，依旧是生机盎然的绿色。他能感觉得到藤蔓覆盖之下的生命波动，比初见时更接近精灵力，但更多的是另一种力量，若真的要描述，他感觉那是森林与大地。

开春后他又一次路过小木屋，蔷薇的枝桠上长出了细小的花骨朵，力量波动也更加明显，只是门依旧是紧闭的。

会不会花开的时候，屋门也会再次打开？

想到这，瑟兰迪尔忍不住歪了歪头，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一下，他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他不否认，山鬼口中的古老东方世界吸引了他，对于没见过的世界，谁都会有好奇。

他也不否认，山鬼那潜藏的傲骨让他欣赏。

他更不否认，山鬼的酿酒、学习和杀敌能力让他有把她收归麾下的打算。

但也仅此而已……吧？

她只是磷月森林的一员，他子民中的一个，他责任的一部分。

也许，有些特别……

但也只是也许。

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压下药的苦涩。

好吧，他可以试着减少饮酒次数，但是先把这波头痛撑过去再说。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持杯徘徊在书房里的精灵王突然似是有所感的走到书房的露台上，双眸微闭，密密稠稠的睫毛几乎把眼睛全部盖住。

离王宫不远的森林里，一直如镜湖涟漪般的力量波动突然剧烈起来，随夜晚繁星的出现而沸腾，却又在下一秒迅速隐淡。

“亚伯森。”瑟兰迪尔唤着亚伯森的名字。

“殿下。”一直候在书房外的王宫总管走进来。

“小木屋开门了。”金发精灵王淡淡一笑。

出关已经有几天了，除了出关的那天晚上一开门就看到亚伯森闪着一口白牙站在门口，吓得她一巴掌呼过去之外，日子和之前没啥两样。

山鬼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今日朔月，无月的夜晚修炼事倍功半，但没有月光的夜晚往往星光格外璀璨。

山鬼展开手臂一左一右搂着自己的两个家人，感受着透过皮毛传来的温暖：“今天偷个懒，不修炼了，我们去看星星。”

傍晚的微风轻拂着宁静的山林，各色的禽鸟发出优美的鸣叫声在天空盘旋着，背上倾洒着太阳的金色光芒，它们投入到树林的各个角落中去，就好像在把一天中最后的阳光带到了森林深处一样。

天渐渐变暗，这时候的天气还有些凉，带着草木香气的晚风便显得格外沁人心脾，隐约能听见遥远处传来夜鸦的鸣叫。

经过数月的平静与思考，她把之前的那些不正常归结为对温暖的迷恋，毕竟她有记忆以来的五百年对她如此温柔的人屈指可数。

她能感受得到瑟兰迪尔是个细致而且洞察力惊人的精灵，他以自己的方式，体贴呵护着他身边每个人的尊严。

就像当时自己问他可不可以留在磷月森林，他点头同意，自己正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如何不亏欠这份收留之情的同时他提出了拿酒抵“房租”。

就像星光庆典的那支舞，自己一直僵硬的执着着毫不出错，他却把舞曲带到了轻松随意。

既是对自己好的人，那自己也对他好就好了，不亏不赚，公平。

凉丝丝的风吹在脸上，整个森林尽收眼底，当一个困惑已久的迷题有了自己接受的解释和抉择，就不再是心结。心底没了迷惑，内心有种呼之欲出的喜悦。

少女趴在枝杈上，伸出手臂，似乎想将整个森林和星空收进怀里。

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是森林的召唤。

山鬼差异的看向西方，非人类的视野里，绿意盎然的森林生机里有一团明暗纠缠的阴影，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