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片平原上，手握长剑，身着铠甲，周围飘着白茫茫的浓雾，远远望去有种气吞天下的震憾感。

警戒的一步一步踏上那片土地，突然间，风起云涌，白雾激烈地翻滚着，最后像片帘子似的左右分开，景色愈来愈清晰，而瑟兰迪尔的脸色却愈来愈苍白，不由自主的连连深吸好几口冷气，肺叶里充塞着恶心刺鼻的血腥味。

这里是，达哥拉……

明明是无人之境，却围绕着刀光剑影与怒吼嘶喊，光影照过的地方出现模糊的人形，在互相搏杀，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空间的战场。

在不远处未散的迷雾包围下，瑟兰迪尔看到一片熟悉的金色，染着血的鲜红与污浊，在风中飞扬。

不，那不是人影，那只是一个挑在枪尖的头颅。

他向着那片雾气跑去，一路上挥剑奋力劈开扑向他的黑影。

越靠近血腥的气味越浓重，再靠近，只是踩到附近的泥地上，都能挤压出鲜血，完全无法想象是多少人的血流干，才能浸透整片大地。瑟兰迪尔的身上、发上全染上了血渍，肺叶里吸饱了这股恶心的气味，再不快点离开，他怕自己会晕倒在这里。

可是他无法离开。

曾经的错过，是他日日的梦魇，让他不惜一切也想挽回。

强忍着剧烈的心悸，瑟兰迪尔跪在长枪前，仰望着那颗金色的头颅，曾经熟悉的面容双目圆睁，狰狞可怖，断颈处还在滴落着浓稠的血液。

父亲。

最后的迷雾散开，头颅后莫名出现高耸山丘，瑟兰迪尔忍不住觉得心底发寒。

无数七孔流血的头颅，精灵、人类、半兽人，全都死不瞑目，双眼圆瞪，浓稠的鲜血仍然不断的往外流，汇聚成一条小河染红了周遭的土地。究竟要砍下多少人的脑袋，才堆的出这座高耸的头颅山？

就在此时，不知是哪颗头颅最先发难，张开嘴、瞪大眼睛，七孔流血得更加厉害，跟着就是一声呼天抢地的凄厉哀嚎。

“王——！”

悲鸣泣血，哭喊震天，瑟兰迪尔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是仍阻止不住穿透身心的恸哭。那人头不仅张口呼喊，还向他滚来，牵一发动全身似的整座头颅山朝他塌下，即将把他淹没。

“瑟兰迪尔！跑！”

一声呼喊，伴着不知哪来的歌声，如同一阵叹息抚过耳际，仿佛风中的妖精在他的发间嬉戏吟唱，与血海骨山的战场格格不入。

一股拉力牵起他的手，像是控制身体的丝线，牵动着他，浑浑噩噩的转身向远处跑去。

“瑟兰——我的儿子——”

“王子——！”

“吾王——！”

无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金发精灵想转身，可身体却被那支纤弱的手拉着，不受控制的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一直跑，不要回头！”

原本缥缈不定的歌声忽然变得高亢，音色清越，摄人心魄。

瑟兰迪尔混沌的神智为之一震。

背后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子民，他想回头，却没有，他知道，那不是现实，那是过去，是回不去的当初……

不停地奔跑，血泥路突然变得坚实起来，低头，脚下是初春稍显稚嫩的草色，他竟然跑出了战场来到了森林。

高亢的吟唱也归于宁谧，歌声渺然中，身心似被森林的草木清气全然包围，无法控制的心悸慢慢消弭。

突然手上的拉力消失了，又剩了他一人，本能的寻找那份温暖的触感，却四处无人。

好像又有缥缈的乐声传来，调子悠长婉转，分辨不出歌词，像是林间精灵的吟唱，引着他靠近。

他寻着歌声靠近，看到一个散发着光芒的背影，当他再靠近，他醒了，失神的双眼直望着夜空，茫然了好一刻，忽而意识一醒，身体却虚弱的不受控制。

瑟兰迪尔侧头，发现他正倚在白狮身上，少女此刻正伏在他身侧，怀里抱着那只狸猫，睡得很安稳。她的额发轻轻柔柔地垂下，呼吸匀净，面容带着疲态，但也有种别样的安详。

瑟兰迪尔看看完全裹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和少女紧紧抓住斗篷领口不让它滑落的手，最终侧了个身，两人面对面，然后掀起一半的披风，盖在了少女身上。

熟睡的少女没有醒，在梦中嘟了嘟嘴，咕哝了一句听不懂的呓语。

瑟兰迪尔继续闭上眼，他睡了罕见的一个好觉，失了色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瑟兰迪尔睫毛微颤，睁开眼睛，眼前景象还有点模糊，眨了眨眼，待得清明，映入眼中的是不算陌生的木房间。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床被绣满藤萝花纹的布帘围住一半，阻挡了直射的阳光也不会憋闷压抑。看阳光射在帘幕上的虚影，现在应该临近正午了。

身上有些束缚感，他歪头，从领口能看到身上整齐包扎着的绷带，左脸有些泛着草药香的粘腻感，应该是涂了药。

瑟兰迪尔调整一下呼吸，花了一点时间来确定自己的状态，清透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长时间的睡眠，也不能让身体恢复到往日的水平，但伤势复发带来的痛苦疲惫消散了，至于精神力，距往日的水平有不少差距，连一半都不到，但胜在稳定了不少。

这次，竟然不那么难熬。

瑟兰迪尔微微动了动手臂，感觉到了手腕上勒紧的拉力，金发精灵微微抬起左手，一根纤细的红线从他的手腕一直延伸到帘幕外窗边的方向。

床帘上映出一个渐渐变大的人影，帘幕被一只白皙的手掀起，那只手的食指上是红线的终点。

星笑盈盈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你绷带绑得有点紧，”瑟兰迪尔低哑的嗓音有些干涩，“我有些发闷。”

山鬼用钩子拢住床帘，然后打开自己指上和瑟兰迪尔腕间的红线，手指搭上还有些发凉的皓腕，诊断片刻后，转身去拿了一个木盆和一杯水回来放在床边。

山鬼坐在床弦上，让瑟兰迪尔侧过身子面向床外，手抵上他的伤口处。

“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