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脸色大变。
卫骊轻轻地笑了笑,却是面不改色,如画的眉眼似有一丝暗色转瞬即逝,平静道:
“好。”
说着,便慢慢将手里拈着的银杯放回案上,从容不迫。
如此风轻云淡,让沈沛有种他是故意让她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
常青和如松捧着酒坛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公子!”如松显然有些沉不住气。常青赶紧拉住他。
“你…”如松疑惑地回过头,常青冷静得多,分析道:“不必过去,公子他…”想想此时的情况不宜多说,总结道:
“总之,通知暗卫,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常青冷冷的看了一眼满脸玩味的赵涉。
“我们要做的就是看好这个人,不要让他坏了公子的事。”
涌进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把整个屋子围的水泄不通。所有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包括沈流和沈漓。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程犷手提一把锃亮的大刀,直指沈沛,虽说须发皆白,却仍声如洪钟:“把剑放下!”
这是今夜在城中守卫,唯一没有赶来参加庆功宴的大将。
“放下?”沈沛冷冷的扫了一眼周围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怕是我一把剑放下,就会立即万箭穿心吧。”
无数兵刃环伺在四周,在明亮的烛光下反射出雪亮的白光。
心里突然腾升起一丝无路可走的悲凉,匕首不由自主地靠得更近了一些,刀刃在卫骊洁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不知道是胡明的血,还是卫骊的。
众人都是心中一跳,卫骊却十分平静,纤长的睫毛微垂,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不想做什么,更不想杀谁,我只是想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沈沛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起来有一种黯然的萧索。
没有人会想死,可惜偏生生逢这命比纸薄的乱世里。战乱来的猝不及防,死比活容易。可她还是想活着。
“活着吗?”丝绸般的声音慢慢响起,带动着刀刃也在微微震动。
“哪怕乱世无道,命如草芥,哪怕低至泥土,卑若蝼蚁,也要活下去吗?”
明明这声音清冷如斯,可是听起来却字字锥心,仿佛说这话的并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而是俯视众生的救世主。
一字一句,带着莫名的震撼力。
沈沛心头一震,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像是着了魔,她点点头,无比郑重地答道:“是。”
卫骊满意一笑:“好。”
漆黑的凤目中突然流光一闪,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眨眼间,沈沛整个人已经被仰翻在地上。雪亮的刀刃立时直直的对着她,反射出来的亮光晃着她的眼。
天旋地转,依稀只见一抹白色衣袂宛如谪仙一般翩然而去。
“公子,这个女人如何处置?”
那清冷的声音似是顿了一顿:
“带回去。”
沈沛被带回去的地方,是一间厢房。
进门的那一刻,那个叫做如松的侍卫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就被关上了。
已知夜半,如钩的弦月升至中天,天地间一片澄澈。那人背对着门,负手立在窗前,白衣上也沾染了些许清冷的月光。
圣洁得仿佛不染纤尘。
沈沛来之前已经被人梳洗打扮了一番。洗净了满身的血污,换了一件雪白的纱衣,头发被整整齐齐地盘了起来,倒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几日历经生死,在硝烟弥漫的战火里打打杀杀,死里逃生多少次,尤其方才还经历了如此惊魂的一幕。可是沈沛觉得,那些都没有此刻来的更让人惊心动魄。
她以为等待她的将是严酷十倍的拷问,或是残暴至极的酷刑,顶多不过是死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是。
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怕。
沈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俯身对着那道白色人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出于礼节,沈沛微低着头。
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视野中一双雪白的靴子由远及近向自己慢慢走来。明明从容不迫,步步生莲,每一步却都像踩在自己心弦上一般。